刘益守办事向来都很麻利,只要是他想干的事情,务必第一时间全力以赴。 当尚书府的诏令下达后,刘益守就立刻让杨忠配合陈元康,将那一万精兵分为几股,奔赴到建康周边的江北一带。那里分布了许多侨置郡县。 比如说侨置秦县,侨置齐郡,侨置顿丘县、侨置沛县等等。第一批开刀的地方,是离建康最近,人口最稠密的江北地区! 这些侨置州郡如同西瓜囊中的西瓜子一般散落各地,清查难度不小。如果没有刘益守嫡系部队挨个清扫,很难保证那边的世家大户不反水搞事。 不过既然是改革的深水区,那么硬着头皮也要上。 南朝的土地问题麻烦极多,这些弊端也是数百年来因为各种原因积累下来的,这本乱账不好算,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搞清楚。 然而刘益守却觉得,虽然全部的土地问题不能完美解决,但这些侨置州郡的问题,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毕竟,它们的面积占梁国国土的比例也没那么大。在处理这些麻烦的同时,还可以不断积累经验。 哪怕处理不完梁国各地世家大户的所有问题,能处理掉侨置州郡,将这些毒瘤拔掉,也足以让国家焕发出新生机了。 随着那些白袍系为主的精兵被调走,刘益守麾下的嫡系部队已经跟他不在一起了。 夏日渐近,建康城内暗流涌动。很多利益受到极大损害的世家中人,开始悄悄的串联起来。他们已经嗅到了某种机会。 一个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好机会。 …… 白天的暑气已经消散,夜里鸡鸣山上凉风习习,刘益守独自在书房里练字,偌大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杀! 远看就能从纸上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锐气,似乎有兵戈要从纸面上窜出来。 “都卖了这么大个破绽,你们也是该跳出来了吧?”
刘益守抱起双臂,欣赏自己的“杰作”,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 “主公,有人来访。”
源士康悄悄的进入书房,在刘益守耳边轻声说道。 “说吧,多少个?”
刘益守头也不抬的问道。 源士康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压下内心的疑惑答道:“不多,各家合起来二十四个,梅兰竹菊各不相同,姿色不逊主公的妾室。”
二十四个还不多? 刘益守一脸疑惑的看着源士康问道:“你有几个妾室呢?”
“主公,在下还是您保媒的呢,如今只有一个正室夫人,哪里有什么妾室?在下也不是陈先生啊。”
源士康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刘益守还在揶揄他。 “你一个妾室都没有,怎么就说二十四个女子都不多呢?”
刘益守有些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源士康振振有词道:“主公帝王之姿,别说是二十四个妾室,就是再多两百四十个,也不过如此。三宫六院那么大,还不够安置么?”
“哼,之前让他们送女,他们不给我面子。现在知道送女,已经迟了!我就不去大堂了,你去帮我传个话,全都送回去,我这里一个都不要。 不走的人,全部绑上石头扔玄武湖里面去陪河神去。”
刘益守不耐烦的说道。 一个都不要? 源士康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主公,您就不问问是谁家送的?”
“不关心,都送走!”
刘益守板着脸说道。 看到对方态度极为坚决,源士康心中了然,这大概是真烦了,不是在客套。 “现在才想到要送女啊,可惜已经太迟了。”
源士康出去后,刘益守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为某些人惋惜。 他刚刚当萧衍女婿的时候,这些人不送女。 他成为吴王权倾梁国的时候,这些人还是不送女。 甚至他北伐大杀特杀,风光无限的时候,这些人依然不送女。 如今开始检地土断,整顿侨置州郡的户口与政务时,他们这才如梦方醒,知道要送女了。 可是,整顿侨置州郡是刘益守势在必行要推进到底的政令,无论是谁挡在前面,都会被碾碎!刘益守就是希望通过这一波的强力深水区改革,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直辖市”! 让这些本是国家财政黑洞的地方,变成国家的税源地和粮仓。整顿旧有秩序只是第一步,后面刘益守还要很多配套政策要推进下去。 这是送几个妹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么? 不一会,源士康回到书房,满是遗憾的说道:“主公,都送走了已经。”
“我看你挺不舍的嘛。”
刘益守微笑问道。 “主公,这些年轻女子姿色俱佳,而且都是世家女出身的。就算不要,玩玩也好嘛,岂能……”源士康感觉刘益守这是在暴殄天物。 男人嘛,随便玩玩怎么了,又不是要安置在后院。 不仅是源士康,刘益守麾下很多人都认为自家主公总是太注意吃相了,玩玩又不碍什么事。 “你啊,还是不懂。”
刘益守摆了摆手,随即正色说道:“去通知陈元康,可以开始收网了。”
收网?收什么网啊! 源士康虽然也察觉到最近建康城内的气氛不太对劲,但完全没想过“收网”之类的事情。 “喏!请主公放心!”
源士康双手抱拳说道。 “嗯,去了就别回这里了,让陈元康和我们的人待在台城,守着天子。若是天子出事了,唯你是问!”
连萧欢都不安全了么? 源士康感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去吧,我也要去江北了。”
刘益守拍了拍源士康的肩膀说道:“危急时刻,其实是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护卫的。但是这件事太要害,我实在是不敢交托给任何人,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主公是说刚刚那些女人是美人计……”源士康心中骇然。 “知道就好,别说出来,去吧。”
源士康走后没多久,一身戎装的斛律羡就急急忙忙的来到书房,对刘益守行礼道:“韦黯的水军已经部署完毕,封锁了长江江面。请主公移步旗舰,韦黯和几个韦氏子弟都在那边等候主公的号令。”
听到这话,刘益守心中大定。 他一脸嘲讽的嗤笑道:“某些世家大户还沉浸在当年高高在上,掌控朝堂的幻觉当中,以为给些土地财帛,就能左右那些手握兵马的军头。 韦黯虽然见不得我,但他更怕我死之后梁国大厦将倾。我给他开出来的价码,才是他不能拒绝的。”
韦氏显然是被某些利益大损的世家大户们拉拢,但他转手就把这些人卖给刘益守了。至于为什么要出卖,因为韦氏有这个传统啊!他们家的政治底线一直都很灵活的。 当年萧衍荆襄起兵的时候,韦睿还自带狗粮去勤王呢,想都没想就把南齐萧宝卷给卖了。 “主公神机妙算,若是寿阳的兵马不在巢湖,或许韦氏还会左右摇摆。可如今彭乐带着寿阳的老兄弟们就屯扎在合肥不远处,只要韦氏有异动,我们马上就能将其老巢给端了。 与其跟我们玉石俱焚,还不如把某些世家大户都弄死,把他们的财帛和家奴都分了,土地也分了,何苦两虎相斗便宜一条狗呢?”
斛律羡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 “不错,你很有长进,会用脑子分析利弊了,将来独领一军不在话下。”
刘益守已经穿好皮甲,继续说道:“走吧,该来的总会来,改革是伴随着流血的。今夜乱军必攻鸡鸣山!刚才那些送女的人,就是确认我在不在这里。我们直接从山后的玄武湖去长江上。”
“送女?”
刚才斛律羡不在,并不知道世家那边送了二十四个美女的事情,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用在意,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安排几个。”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啊,那都是主公的财物……”斛律羡显然没把这些妹子们当“人类”看待,她们的属性就是战利品。 “哦,你不要就算了,我赏给杨胖子他们。”
刘益守一边往府邸外面走一边说道。 “主公,其实……来一两个,也挺好的。”
斛律羡有些扭捏的搓着手说道。 “嗯,到时候我让你先挑。”
刘益守微微点头说道,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二人来到宅院后面的玄武湖边,一叶小舟停在那里,戴子高正拿着船桨,焦急的等待着。 “走了,去江面上找韦黯。”
…… 羊侃虽然很会打仗,而且武艺高强。但他不仅好酒及色,而且出手阔绰,沉迷奢华,挥霍无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毫无破绽,不能收买的人。 如果说那些无缝的蛋,比如刘益守麾下那些死忠将领,以及白袍旧部实在是不好下手的话。那羊侃这个能带兵打仗,而且还掌控台城禁卫的人,就是典型的“有缝茶叶蛋”! 这天夜里,羊侃在新修的燕子矶湖墅里开奢华宴会,到场之人,都是建康城内各大世家豪强派出的代表。 他们虽然都不是各世家大户中的家主或者要员,但却都是这些家族中掌权者们的亲信死忠。来找羊侃自然也不是为了吃饭,更不是为了庆祝羊侃新建的这座“豪华别墅”落成。 在这些人的计划当中,羊侃是最重要,而且是最关键的一环。 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那么刘益守今夜必死,这个时候就需要羊侃出来善后,稳定建康的局面。 如果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刘益守还活着,那么羊侃就需要封锁台城,将对方抓住,交给他们。 至于代价嘛,他们会支持羊侃成为梁国最大的军头,而且还会给泰山羊氏五个郡的地盘,位置任选!这五个郡里面所有户口,所有的财货,所有土地山泽等都是泰山羊氏的。 “事后稳定局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让我去抓刘益守,好像有点亏哦。”
羊侃一边喝酒,一边拿捏说道。 “羊将军此言差矣,等控制了台城,剪除了刘益守这逆贼,一切还不是羊将军说了算么?又不是让羊将军废天子自立,有何不可呢?”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不屑说道,在他看来,羊侃只要封锁建康城不让刘益守跑路就完事了。五个郡的地盘,梁国最大的兵权,这个价码难道还不够? 今夜建康城内很多世家的私军家奴已经动员起来了,估计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哪怕羊侃还在犹豫,这件事也由不得他! “嗯,是这个道理。”
羊侃微微点头,虽然还没松口,但似乎有所意动。 “羊将军,家族为重啊!羊氏虽然是刘益守的爱妾,我们可以保证她和两个孩子的安全,你的外孙还是你的外孙。”
另一个年轻男子强调道,就差没说出“人尽可夫”的典故了。 他们联络羊侃已经陆陆续续谈了几个月,本来不打算现在就着急动手,但刘益守强力推进整改侨置郡县,让这些人彻底坐不住了。 今夜就是摊牌的时刻,是他们跟刘益守摊牌,也是他们跟羊侃摊牌。 “羊将军,就算你不答应,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在行动了。你不答应只会错失机会而已,并不会影响大局啊!”
八字胡中年男子强调道。 “如此,那便依计行事吧。干了这一杯,我马上调集兵马入台城!”
羊侃微微点头,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场众人皆大喜,磨了几个月,这厮吃拿卡要一条龙,占了不少好处,终于肯松口了! “来,干了!”
众人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痛快的将酒杯摔到地上。 忽然,这些人察觉到羊侃在冷笑,随即腹部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传来! “羊侃,你这个莽夫!”
八字胡中年人站起身就往外面跑,湖墅大堂是一个凉亭的结构,离停靠马车的地方还很远。 羊侃稳稳的站起身,走到那人身边,一刀插入对方的腹部,随即抽出。然后他又慢悠悠的走到在场所有宾客身边,那些人都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了。 一刀一个,羊侃下手补刀毫不留情。 等把这些人全都宰了,羊侃才朝地上某个尸体吐了口唾沫道:“刘益守保我外孙将来当皇帝,你们难道还能给个皇帝让我孙子当?真是愚不可及,蠢得连猪都不如!”
他察觉到有目光注视,这才看到羊姜死死的捂住嘴,已经站在湖墅大堂的门口。 “父亲,这是……怎么了?”
羊姜一直担心羊侃犯浑,所以没有留在鸡鸣山的府邸,而是在娘家住着,却不想看到如今骇人的一幕。 “女儿啊,这些人,都是你家那位让为父杀的,真的一点都不关我事。”
羊侃随口打哈哈的狡辩道。 刘益守并没有让他杀人,只是让他演戏而已。不过羊侃觉得既然站队就要站稳,既然做了,那就要把事情做绝。 “那现在父亲打算怎么办呢?”
羊姜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羊侃这边一定会出事,就是不知道对方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你随我入台城,你那几个兄长都在台城值守。今夜大乱将起了。”
羊侃收起笑容正色说道,随即带着羊姜离开了燕子矶湖墅,并让人一把火将其烧成了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