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界的天,已经彻底放亮。 先知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被封杀在领域当中,气息无法流露半点。 正在朝着先知府赶去的陈玉,感觉到脊骨三寸位置的温热,越来越强烈。 好像在持续不断的呼唤着他,要前往那天穹六颗阳日之光内。 与此同时,雾月身上的变化,稍稍有所迟缓,她头痛的现状有了改善,但僵王体已经彻底被剔除。 “君主,刚刚有人好像进入到了我的脑海里,他在查看你的过往……”雾月虚弱开口。 听闻此话,陈玉眉峰当即一挺。 他的过往? 雾月自从进入弥勒界内,就化身成为了藏经阁,对于万物万事都了如掌心,无所不晓。 她的脑海里蕴含着无数古老记载,若有人试图进入她的脑海当中获取信息,倒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种手法,无异于搜魂,可雾月始终跟在他的身边,又有谁能做到? “他看到了什么?”
陈玉轻声问道。 “一副画面,四具天影……”雾月低语回应。 那副画面,在显露脑海之刻,就同样被自己看见。 从未主观追溯过陈玉来历的雾月,有些被深深震撼。 那四具天影所带来的压迫力,甚至让人窒息。 此话说完,陈玉直接沉默了下去。 雾月的脑瓜子还真是包罗万象,居然连他以前的真容,都能够找到。 “君主,那都是你吗?”
雾月吃力问道。 陈玉乃是鬼道之辈,不是人族,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任何一种妖魔邪祟,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本体原貌,以及血脉。 并非说与生俱来,就拥有人形。 如同鬼狐族的小妙,至今还留存有狐尾和狐耳。 “既然你看见了,那我便说说吧,洛璃你也听一下。”
陈玉轻轻揉了揉陈洛璃的小脑袋。 女儿体内流淌的血脉,大部分源自于他,原本想等陈洛璃长大之后,再阐述这血脉的起源。 但眼下已经谈到了,那就讲讲吧。 他目光直视前方,记忆却追溯到东洲大地很久很久以前。 “在掌控整个酆都山之前,我一共拥有四具真容。”
“其一名为罗山魇,其二名为罗鬼王,其三名为罗苍生,其四名为罗酆天。”
“这罗山魇你们之前都见过了,虽然只是显露一道虚影,但也能震慑诸界神魔,其先天之力便是圣象四境的行列。”
陈玉话语落下,众人脑海中皆是浮现出一个画面。 有阴罗之影左手持壶,右手持旗,那就是罗山魇。 陈洛璃不解问道:“爹,寻常妖魔不就一个原貌吗,你怎么会有四副模样?”
陈玉眼眸露出溺爱,当即笑道:“寻常妖魔的确只有一个原貌,但你爹我不同,我生来就是四副面孔,四种血脉。”
“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我有些时候是罗山魇,又时而变作罗鬼王,甚至罗苍生以及罗酆天,几乎是由不得我。”
“要说为什么,我恐怕很难给出一个解释,但我记得,罗鬼王真容时,东洲有一日险些遭遇沉沦之灾。”
“后来我发现,那种最原始的力量尽管强大,可同样会失去自我,没有理智。”
“为了改善,我选择踏上修行之路,以此来控制我那不确定因素的四具真容,很多年以后,便有了酆都山。”
陈玉徐徐说完,听得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很难让人想象,陈洛璃她爹到底是怎样的一位鬼道之辈,原来还有着这样一番过往。 未曾修炼,便已是天地大能! “时至今日,你们也看到了,我足以抹去罗山魇的弊端,仍旧保持理智,如今加持古陀舍赠予的道果,就连罗鬼王也可以。”
陈洛璃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血脉。 一滴血便胜万重浮屠,千载道行,甚至具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现在听陈玉如此言说,原来根由在这里。 “爹,那我是不是……”陈洛璃困惑。 “没错。”
陈玉微微颔首,表情略有复杂。 陈洛璃的人族之躯,是他修行阳道之后使然,但体内的血脉,却属于鬼道。 他虽然看不见陈洛璃的真容,但若是异血沸腾之刻,就会陷入六亲不认的状态里。 三年前,他的意识还附身在大衍神朝,蓝雪京的体内。 一行人赶往蜀山地界,于途中路过鬼魁山岭,拿走湿婆风铃,以及解救雾月的时刻,不巧碰上了阴灵复苏。 陈洛璃当时尚未修行,血脉的本能遇见了险境,有了沸腾之意。 尽管只有一刹那,但画面至今陈玉都没有忘记。 他很清楚,如果当时任由陈洛璃继续下去,在场所有人都会死,并且陈洛璃也会永远失去自己的意识。 所谓修行二字,不仅是强身健骨,获取超然力量,同样要压制原始的野性。 人族这般,妖魔更是如此。 否则,与野兽何别? 对于陈玉来说,如果可以,他希望罗酆天的那副面孔,永远也不要出来。 因为就算本尊修行圆满,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境界地步,恐怕也无法压制原始的野性,最多呈现半梦半醒的状态。 可罗酆天的力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认知,根本不是修行境界能够镇压的。 他害怕自己的这副面孔,到时候会伤了妻女,会毁了在乎的很多人和事。 “爹,我明白了。”
无需多言,陈洛璃便知道自己要努力修行。 她靠在陈玉的怀里,回忆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而随着不断靠近先知府地界,一股股邪恶的波动也随之传出。 有风云呼啸,带着漫天深沉黑色,整个领域化作了一片寂灭。 陈玉一行人动作霎时停顿,望着前方景象,鬼魁山君的神色持续变幻,有些难以置信。 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气息,直入神魂当中,并且无比古老和陌生。 “先知府有麻烦了。”
陈玉眼眸微微闪动,蓦然拂袖便一步踏空,降临到先知府上空。 身后白罗众人连忙跟上,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几人连连倒吸一口凉气,有彻骨的寒意冒出头顶。 “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洛璃捂住嘴,瞳孔显露丝丝惊惧。 满山寂冷,黑云笼罩,久久盘旋不去。 森然血意充斥八荒,竟找不到半点生机。 宫殿阁楼之间,横七竖八躺着大量先知族人。 他们的面容密布着无尽恐惧和绝望,全身血肉似乎都被吸干了。 形貌枯槁,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比白骨都甚为可怖。 有黑色蠕虫穿梭在七窍间,正在蚕食余下的残魂气息。 这般景貌,冲击着陈洛璃的眼球,乃见所未见。 她心神翻涌不适,有种呕吐之感,全身都在打着寒颤。 “什么人,竟如此残忍?”
鬼魁山君皱着眉头。 “只恐怕,并非是人。”
陈玉神色颇有凝重。 这般手段,唯有极端邪恶之辈所为。 且看留存于天地间的阴暗气息,古老到难以追溯岁月。 对方要么是武荒大陆某位邪神,要么是某位亘古存在,在沉睡中醒了。 无论哪种可能性,这股力量的使然,都绝非是先知府能够承受的。 “君主……我又头疼了。”
雾月忽然身躯发颤,脸色苍白。 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扰乱着她的意识。 陈玉神识横掠整个先知府,随即便在一片废墟中,发现了一颗目珠。 他神色奇异,大袖一挥便将其从废墟中拾起。 目珠密布咒语符文,外人无法得见其中奥义。 可当陈玉的神识笼罩上面时,竟有画面展露脑海! 像是目珠的主人要告诉他某种真相,那画面流动很快,是从岁月长河中截取而来。 很快,陈玉看见了弥勒界上元年间发生的事情。 天穹破开窟窿,有强大的神撕开混沌之域,与先知老祖交战。 万千生灵掩护先知老祖残魂逃离大陆,有一本古典书籍跌落轮回,当画面再转时,便出现了南楚国的鼎盛时期! “雾月……?”
陈玉心神微微一怔。 人间十载,古典书籍皆是以人族幼女的模样存在。 直至盛宴一天,他看到了古陀舍。 画面由此撕裂,目珠上面的咒语符文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化为青烟消散。 “原来,你就是黑暗法典。”
陈玉神色忽有些复杂。 他看向雾月,在这颗目珠的力量下,终是揭开了雾月和弥勒界的真正关系。 怪不得,自从雾月进入弥勒界后,对于弥勒界的一切事物,都那般了如掌心。 无论魔纱蝶,亦或者巫山,甚至六祖。 种种极为古老的记载,雾月都能脱口而出他们的来历。 此前,陈玉猜测古陀舍可能在雾月的身上,藏了些什么。 也或者,雾月是弥勒界内,某位上古存在,今朝转世等等。 可万万没想到,雾月竟然就是黑暗法典本尊! 这幅画面如果是真的,倒也解释了一切。 “我……我是黑暗法典?”
雾月听见陈玉的话,意识愈加昏沉,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有些匪夷所思。 “不可能啊,长公主殿下是南楚国主的女儿,怎么会和黑暗法典扯上关系?”
鬼魁山君大惊失色。 他忽然想起来南楚国的覆灭,伊邪那岐的追杀,以及湿婆的种种举止。 冥冥中,似乎的确有一条因果线,贯穿了所有。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陈洛璃也很困惑。 不待陈玉解释,白罗突然眉峰一挺,掌间黑洞漩涡开阖,冷冷看向前方。 陈玉口中的话,也未能说出,缓缓抬头。 灰暗丝线缠绕,阴影交织相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邪恶气息。 “好一个黑暗法典,你倒是让本王找的好苦啊!”
天音滚滚,带着颤栗激动。 邪剑尊哈哈大笑,震动整个先知府,那无边翻滚的苍茫邪刹意志,让人毛骨悚然。 鬼魁山君猛然转头,神魂体居然有种崩塌的趋势。 这又是何方大能? 自从跟随陈玉身边,来到弥勒界后,他一次又一次的遭遇各种可怕的存在。 作为南楚国的最强供奉,如今除了胆寒外,竟无力可为。 “本王心情好,交出黑暗法典,本王可以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邪剑尊阴影交织,话语夹带低沉混音。 陈玉平静望着他,显而易见的是,这先知府的惨案,便是眼前这位所为。 诡异的是,他竟然一直容身此地,无人能发觉半分。 从周身气息来看,实力境界只差了无惨一步。 “你要黑暗法典何用,若没有通灵圣兽,你连第一页也无法翻开。”
陈玉轻语回应。 邪剑尊大袖一挥,淡漠出声:“圣鹿白泽,够么?”
此言落下,陈玉微微颔首。 原来通幽林内,小妙之前言说的那位通灵圣兽白骨,是被他拿走了。 由此可见,他待在弥勒界,藏身先知府已经有很多年了。 “很抱歉,我不能把雾月交给你。”
陈玉又再度摇了摇头。 邪剑尊见此,魅影有涟漪荡起,似乎在冷笑。 “有意思,那老东西死前曾说,有大罗酆天在黑暗法典身旁,怎么,就是你?”
邪剑尊孤冷拂袖,天地风云霎时骤寒。 似有无数刀光剑影浮现,涌动在漫天昏沉黑云内,骇然可见无数古老之魂,兵戈铁马之下,是岁月长河中的幽灵千军! “来,让本王看看,你是如何让那老东西死而无憾的。”
邪剑尊混音响彻天地八荒,仅是这般气场的显露,竟然就已经追上了无惨! 陈玉并不知道,这位邪道存在,来自于武荒大陆何处,但毫不夸张的说,他绝对是一方邪神。 白罗见状,冷哼间准备发动掌间酆都法器。 却不想,陈玉轻轻抬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意思似乎是,在这位邪剑尊面前,白罗并非是对手。 “罗酆天么?我想你这辈子,大抵是见不到了。”
陈玉依旧平静望着邪剑尊,眼眸中渐渐呈现东洲混沌之景,忽有虚影缓缓出现。 “爹……” 陈洛璃紧张,拉了拉陈玉的衣袖。 她先前听完陈玉的讲述,那四具原始形貌的真容体,现在都有余悸。 “洛璃,爹今日就让你看看,你爹的第二具真容,罗鬼王的样子吧。”
陈玉低语,眼眸中的虚影愈加凝实。 本来,这是给无惨准备的。 但既然邪剑尊想面对,那就满足他。 反正,谁都一样。 话语落下,整个弥勒界都开始有所异状。 六颗阳日悬挂高空,骤有扭曲,刹那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