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孩子就跟着那个妇女去了塞外。”
“在那里,他看到了眼见羊群成群死去而嗷嗷嚎哭的壮硕男儿,也看到了劫掠回来后孤儿寡母的欢笑。”
“他那时便想,劫掠既然如此令人开心,为何还要去做工,把辛苦劳作的事物让劫掠者劫掠呢?”
“他把他的发现告诉了之前告诉他天下迷乱是隋帝造成的那个人。”
“那个人笑着回答,因为劫掠者都是禽兽,牧羊人总把自己比作天上的神仙,可神仙如何会因为一个牧羊人而放弃羊群?只要神仙爱吃羊,羊就永远不是牧羊人的财物。”
“孩子通透了,眼里看着那些劫掠者,就像在看一群被神仙抛弃的牧羊人。过了几年,他便帮助前去打劫劫掠者的军队将所有劫掠者送去见了阎王。”
“从此,天下绝大多数像他一样的人家安宁了,不再发生母亲惨死的事情。”
“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人就是见不得这份好,总想着把这份好变成不好,以此满足他们内心之中身为人上人的骄傲。”
“所以,他带着与他志同道合的人,躲在暗中,像老虎一样观察着人世间,悄悄地把那样的人统统杀光,换得天地间的所有人再没有失去母亲的烦恼。”
说到最后,罗甑生流着泪,笑着问沈晨,“仙师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沈晨想了想,道:“前面是悲剧,后面是喜剧,算是中规中矩,没有波澜。”
“但这不就是人生吗?”
罗甑生的反问沈晨无从回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经历,不能一味自己没遭遇过就肆无忌惮地驳斥别人的生活方式。后世里,这样的人很多,打上几个字就把别人辛辛苦苦的努力全部消散干净,当别人承受不住煎熬时,又用几个字让别人落地成盒。沈晨没办法改变未来,却可以改变当下,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不会让母亲横死的事情发生。”
“哦?”
罗甑生眼前一亮,“如何?”
沈晨把手从道心的耳朵上拿开,摊开道:“很简单,让米缸里的米变成七十八万粒就行了。”
“哈哈哈哈……”罗甑生笑了,笑得很猖狂,“有可能吗?”
“自玄鸟衔谷粒降于神农氏身前,华夏之族过去多少代数,但有那一代不为农耕而愁,又有哪一代不为缸中米粒而发生祸事?”
说到这里,沈晨的信心来了,“告诉你个秘密,仙界比起凡间来,一点也不大,单纯比起疆域来,还没有大唐的多,但是,他却用比大唐还小的土地养活了比大唐多一百倍的人口,你知道为何吗?”
“不可能!”
罗甑生摇头道。道心嘟起嘴巴,“师父骗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仙界?哪怕仙界的神仙能够点石成金,也无法养活一百倍的人口啊!”
沈晨笑了,“你们别还不信,仙界真的做到了。”
“如何做到?”
罗甑生忽然面色狰狞,或许是酒劲上头,或许是心有所感,竟然直接抓住了沈晨的领口,剧烈摇晃着沈晨道:“仙界如何做到的,仙界如何做到的?”
沈晨笑笑。道心疯狂地捶打罗甑生,“你放开我师父!你放开我师父!”
可惜,她那小小的力气根本捶不痛比沈晨还要高出半个头,宽出半个身子的罗甑生。沈晨不以为意,他太了解吃不饱的人对食物的执着了。他小时候家里也不富裕,两个月能吃一次肉就算不错了,遇上父母所在单位收成不好的那年,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那天能沾一沾荤腥。他的父亲也只有在那一天才能用油渣子拌一点白糖,配着白酒喝上两口。“你有地吗?”
沈晨笑着问道。罗甑生愣了一下,“陛下赏赐了很多,都在齐州那边。”
“齐州?”
沈晨知道,就是后世山东济南那块儿。“也行。”
沈晨道:“我给你几份种子,你种下去,我保证你每亩地比别人多收获两倍以上的粮食。”
“两……两倍?”
罗甑生已经喝多了,但他绝没有因为喝多,就认为沈晨说假话。沈晨说两倍,就一定至少是两倍!这是因为他刻苦钻研《企业管理》,自认为沈晨一脉,在心中已然把沈晨当做了自己的师父。天地君亲师,师父说的就一定不会是错的!罗甑生捏住沈晨领口的力道越加重了几分,“什么种子?”
沈晨道:“红薯、包谷、土豆、杂交稻谷。”
“竟有四样之多?”
罗甑生愣了,抓住沈晨的手不知不觉便松开了。沈晨捋了捋被揪乱的衣领,又把咬牙切齿的道心拦在身后,“现在大唐的农业技术还不够,否则,我能给你一百种。”
开玩笑,后世的地瓜一号二号三号……黄瓜一号二号三号……苦瓜一号二号三号……马铃薯一号二号三号……多的去了!仅仅土豆就有黑美人、大白、超白、中薯、克新、东农、鲁引、黄麻子、中薯等等种类,口味、大小、颜色、用途种种不同。一百种……呵呵……都是沈晨怕吓到罗甑生说的!咚咚咚!罗甑生往后退了三步。噗通一声,罗甑生又给沈晨跪下了。他一辈子只跪过李二一人,次数也屈指可数,可今日却连续跪了沈晨两次!“请仙师传授仙界种子!”
咚咚咚……这一次,罗甑生没有只磕三个头,而是接二连三,一股脑往地上磕着,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看得道心缩在沈晨身后,从手指缝里看着眼前的罗甑生。沈晨没有扶他,“凭什么是你来磕头?天下人呢?你代表得了吗?”
罗甑生兀自愣住。沈晨道:“你代表不了天下人,只能代表你自己。天下人都渴望收成,可从本仙师下凡开始到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来向本仙师求取农耕之道,你知道本仙师一旦答应你,意味着什么吗?”
罗甑生浑身一凛,呆立不动了。月明星稀的夜空渐渐被乌云遮盖起来。冬天里的学就这样,不知道为毛,说来就来,一点也不为没有皮裘的凡人考虑。沈晨带着道心一起走了,只留下罗甑生一人跪在小院的雪地中久久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