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这么迫切的希望自己能重新看见。进入盛夏,总是说下就下的倾盆大雨,温浅记得一刻钟前还是好天气,这会儿她就听见了砸在窗户上的雨声。清姨临时有事情回了一趟云城,温浅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便让她放心去办事情,不要一直牵挂着。可是越到晚上,这雨还是下个不停,总让人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温浅起来倒水喝,她才刚刚走到厨房,就听到窗外一道雷声响起,那声音就像是在耳边炸开了似的,震耳发聩。她惊得杯子都差点没拿稳,匆匆的喝了口水就像回到卧室里。又是一道惊雷声,随之她听见屋子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她吓得不轻,也不晓得是不是下午的时候哪里窗户没关,这耳边的雷声怎么就能那么响……她匆匆回到卧室里把房门锁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也不知这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敲门声,那声响又重又急促。温浅心里没底,这又是晚上,谁还来敲她家门?不管,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假装听不到。可那敲门声锲而不舍的不停响着,还比先前越发的着急了些。温浅真是恨死了自己的好听觉,想假装听不到都不可能。她随手摸到了桌子上的一个玻璃花瓶,大小正好她一只手能握的住,一手拿着手机,已经准备拨出报警电话……温浅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冲着那扇门很没底气的喊:“谁啊……”忽然间一个熟悉的男声落入她的耳中,“温浅,你开门,是我。”
好了,本来以为是什么歹人,可这人比歹徒更得防。“你做什么?”
温浅虽然这么气势汹汹问着,可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一下子就放下了花瓶,却没成想她松手松的太快,花瓶没放稳直接重重地砸碎在了地上。那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动静可不小。男人心里一紧,“怎么了,你倒是开门啊。”
“我没事,你回去吧。”
门外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发了,他冷静下来,说道:“我给你两分钟,你不开门我立刻叫开锁公司。”
她恨得牙痒,这个人怎么回事,真的就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人!温浅缓缓地开了门,霍聿深一见她这戒备的样子就心里堵的慌,他走进来后检查了下房子里的电路。“我刚在楼下就看到所有灯都灭了,估计这一片区域的电路被雷击坏了。”
他解释了句,可她却好似并未领情。“电路坏了你来做什么,你又不会修。”
“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害怕。”
霍聿深理所应当的说。“我又不是小六,我怕什么,再说停电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看不见。”
她这话说的更加理直气壮。说着,她便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去。“注意脚下。”
霍聿深拉了她一把,她这会儿站的地方都是碎玻璃渣子。可这话刚一说出口,她就感觉脚底心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嘶了一声,突然觉得今天晚上有点狼狈。刚出来的时候就是太紧张竟然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上。霍聿深皱了皱眉,也没再给她什么反抗的机会,直接把她抱到了沙发上,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亲密接触,被他一碰就挣扎的不行。他按着她的肩膀,低声呵斥:“别乱动。”
霍聿深把手电放在一旁,自己把手机的电筒打开,转身走进客厅。温浅原本不是个矫情的人,她这会儿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什么这个人要这么强势的入主她的生活,哪怕说好了各自不相干,他还要这样。她说不去计较以前,他非要她计较。她不想跟他有交集,他非要天天制造一些有的没的偶然或者巧合,他做事情的时候就不能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吗?霍聿深拿着医药箱走过来,握着她的脚腕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腿上,她缩了下。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再一摸她的脸颊,发现她是在哭。温浅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转过身子到另一边去。他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总感觉事情不好。“霍聿深,你到底凭什么这么缠着我?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回不到从前,你还想怎么样?你不就是不像我和庭东住一起,确实,我也没想要和他结婚的念头,但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是真的被气的不行,一次两次能忍,可是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男人总是如此,他想做什么便永远不顾别人的想法。霍聿深沉默了片刻,他一言不发的拿起酒精棉擦了擦她脚底的碎玻璃,只有一块扎进去了,还不算深,清理干净消毒之后就没事了。“我没想过我们能回到从前,可是没有人规定我不能重新追你。”
外面的雨声嘈杂,不免让人觉得心烦,而他这句话一出来,更让她觉得心烦意乱。她又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只是我之前的人生过得比较顺,也不懂什么追女人的手段,你可能需要担待点。”
看看,这种话都能让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温浅往后缩了缩,道:“霍聿深,你不要把对霍如愿的愧疚转嫁到我身上,我不需要。”
“我对霍如愿是愧疚,但是温浅,我爱你。”
窗外雷声沉闷,他的声音却有一种独特的平和,他说:“四年前我知道我总归会留不住你,可我不管,能留一天算是一天,甚至我在想着下一次要去什么地方找你。可我接受不了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第一年我疯了一样的找你,谁都说你或许是死了,可我不信,我宁愿相信你和顾庭东私奔了,也不愿认定你是死了。”
那次在墓园的监控里看到她和顾庭东的身影,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死灰复燃了。他又说:“后来我看了你,当时我在想只要你还活着,哪怕你已经嫁给了顾庭东,我都要把你抢回来。”
这是他的逻辑思维。她记得他的好,记得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却也忘不了他这个人,一直都是她要不起的。“霍聿深,我曾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我自己把一颗心捧到你手边,你拿起了,却又狠狠的砸碎了。我用了四年时间把它拼好,你觉得我会不会有勇气再给你一次?”
她的声音染上了哽咽,为什么觉得痛,还不是因为陷得深了……“那我就等,时间还长,我有很多个四年。”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那就是什么时候。这一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天明,看似寻常却又悄然无声改变了很多…………第二年春天,温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了,她看着枕边男人的侧脸低笑。霍聿深睁眼就看到她看着自己傻笑,反应了几秒钟之后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看见了?”
她点了点头,男人比她更为激动,抱着她亲了又亲。果然上天还是眷顾着她,也眷顾着他。他紧拥着她的身子,这一刻心里的空缺好似全部被填满,在她耳边低低地问:“那我们给小六添个妹妹可好?”
……………………一年后,温浅和陆远珩一同去了墓园。还未走近,她便看到了墓前站着的那个身影,女人穿着黑色的丝绒裙子,浑身透着一股子矜贵冷艳。那个高贵依旧霍家大小姐,只是她和霍聿深的关系……温浅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舅舅。霍明妩转身见到他们两人,面上丝毫不见尴尬,就和她这个人一样,明艳张扬,我行我素。“有时间回来坐坐,家里冷清得很。”
这句话是对温浅说的。只此一言,再无其他。言罢,霍明妩转身离去,只给人余下一个清寒的背影。温浅看到了母亲墓前的那束花,是她生前最喜欢的百合。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很奇怪,祭拜完母亲,下山的时候,温浅忽然低声笑问:“舅舅,虽然你说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我今天突然很好奇,真的像清姨告诉我的那样,你和妈妈还有长姐是三角恋的关系?”
陆远珩被提前了半年释放,他到了这个年纪,对一些过往自然是看淡了。“你想听听?”
“有一点儿想……”这么算起来,霍明妩算是她的婆婆,而她舅舅……这家里的辈分关系还真是有点乱。当然,傲娇如霍聿深这个性格,他是一定不会认的。“浅浅,你可知道得不到的东西往往会被认作是最好的,我是如此,霍子舒也是如此,我和她性格不合。”
“那您爱的是妈妈吗?”
温浅小声嘀咕了一声。“也许是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习惯性了对她好。”
温浅知道妈妈的性格就像枕边月光,而霍明妩,是五月烈阳,完全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您那时候想带着妈妈走,只是单纯觉得妈妈过得不好吧?”
“你今天怎么对以前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陆远珩的眉眼是淡淡的,说这话的时候亦是稀松平常的语气。“有感而发呀,其实长姐是个很表里不一的人,她那么不喜欢我,当初我和霍聿深结婚,她到最后一刻才到婚礼现场,最后让人带了个镯子给我。回去之后霍聿深告诉我,那是她祖母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在她手上戴了近三十年。”
陆远珩的视线落在很远的远处,眸子里也不知蕴藏着什么情绪。良久,他淡淡道:“她这样的人,活得太累了。”
温浅或许有些不死心,所谓八卦就是要问到底,“您当时不愿意接受她,是不是因为觉得小门小户的陆家攀不上霍家的高门大户?我听说,您以前是她的家庭教师……”……在很久远之前,是陆老爷子还在世之时,瑜苑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那个年轻的女人明媚张扬,带着满身的骄傲直言说要给老爷子做儿媳。老爷子笑言道:“自古以来都是男方下聘礼,霍小姐这倒是反一反?”
“如果您同意,我也可以让霍家来定这门亲。”
这话一出,老爷子乐了,就连在场的佣人也都笑了,这是哪家的小姐还真是大气性。从外面匆匆进来一个男子,眉眼清越俊朗,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息,看面相就是个好脾气的男人。他一进来就紧握着女子的手,满目愠色,“霍子舒,你还真是不知矜持为何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