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辰的笑容僵住了,刚刚涌起的温和仿佛全都是笑话。原来如此,她做这些,也不过就是在提醒他过去的一切,说到底全都是虚伪的讨好而已,而他居然这么傻,一次次被她的演技迷了眼。这太可笑了,他是什么人?外界传闻中的商业奇才,被所有人称赞的冷面阎王,即使面对商场老手也丝毫不见下风,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反败为胜。那些人怎么会理解他的风格,他所有的形式习惯全部都是在部队里刀尖舔血训练出来的,他曾经每天和死神搏斗,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无法在让他感到恐惧害怕。只有这个女人,这个把他当做傻子一再欺骗的女人,居然让他再一次感受到担忧的情绪,她被人陷害,他守在她的身边,那么怕她再也醒不过来。季思辰抿着唇,眼神里全都是风雨欲来的暴怒。梁漪愣了愣,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她明明是等他心情不错才开的口,怎么这么快就又生起气来了?他实在是太容易生气了,梁漪低着头,在心底叹了口气。上次他不是还说时候未到吗,她还以为他是乐意帮忙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又反悔的样子?“季思辰?”
梁漪轻轻的唤了一声,虽然心里惧怕他生起气来的样子,可是想到身后黎若冰的催促,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追问,“你会帮我的对吗?”
季思辰还是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用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梁漪不禁有些心虚,“辰……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
“呵,我为什么要帮你?”
季思辰突然笑了起来,“你别忘了,季家和梁氏可是竞争关系。”
当初她为了和他争夺一个胡氏的合同就已经不顾尊严一再纠缠,季思辰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有事求他的时候就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喊辰,没事的时候就趾高气昂的叫他季思辰,这样的女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了自己,他想不明白。“因为,因为你上次答应了。”
梁漪埋着头,她也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季思辰眯了眯眼,“我只是好心给你建议,可并没有许诺过你什么。”
他就是出尔反尔又如何?以他的地位,谁又敢说他什么,除了她,又有谁会相信可以对周遭人见死不救的季思辰真的曾起过帮她摆平一切的心思。梁漪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确没有给过什么实际性的承诺,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他是愿意的,可她好不容易才和黎若冰达成交易,难道要在这个关头放弃吗。不可能,她做不到。梁漪做了一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么欺骗一个弱女子,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诈骗犯也好意思自称弱女子?”
季思辰撇了撇嘴,“没想到你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再次被摊开血淋淋的过去,梁漪脸色一白,却依然强撑着,“季思辰,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黎若冰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如果她不能做到答应她们的要求,梁漪不敢想象她们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拉着她一起同归于尽。她承认她很懦弱,当初如果不是依附梁家,她连活下去的资本都没有,现在又是因为季思辰,她才能安安稳稳的住在医院里看病治疗,甚至于和黎若冰谈判。可她没有一技之长,除此之外她完全不知道可以怎么做。她做梦都可以做个只靠自己的女强人,有着自己的尊严底气,不用像现在这样永远都是低着头恳求别人。季思辰看着梁漪的脸,那双灵动的眼睛微垂着,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有些水光的眸子,她在难过吗?不,她只是在演戏,他绝对不能再上她的当。可他该死的就是不想看到那张脸上浮现这样的表情。他只是在做让自己顺心的事而已,季思辰挑了挑眉,“我是一个商人,你要知道,商人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事。”
梁漪顿了顿,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的泪还没有散开。她的瞳孔很黑,每当季思辰望着她的时候,总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你要怎么做?”
梁漪犹豫了一下,“只要你帮我,怎样都可以。”
季思辰咬了咬牙,她这么不爱惜自己,他又何苦多管闲事。“既然你想卖,我就成全你。”
季思辰的声音很冷,视线触及到梁漪还未拆除的纱布皱了皱眉头,“我对一个病秧子可没什么兴趣,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说吧。”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是吗?梁漪在心底安慰自己,即使他生她的气,说难听的话来侮辱她,还是会顾虑她的身体。可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梁家的危机近在眼前,黎若冰的耐心随时可能会被消耗殆尽,一旦她狠下心来要拉她同归于尽,她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我可以的。”
梁漪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开口,“只要你肯帮梁家,其实我……”“我不可以。”
季思辰打算了梁漪还未说完的话,“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只给你一个小时,而现在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季思辰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火气快要把自己烧着了,“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着你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以令我延误正事?”
季思辰的话越说越难听,梁漪低着头,掩饰住自己满眼的凄凉,“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你总得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吧?”
她就那么不知廉耻,还反过来催促他答案?季思辰抿着唇,身上的怒气显然易见,“你放心,等你方便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不会欠嫖资。”
梁漪也明白他的意思,她这一头的纱布倒他的胃口了吧?就快要到拆线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再说吧。梁漪咬了咬唇,轻轻的点头示意自己的态度。季思辰眼神猛地暗了下来,狠狠的瞪了梁漪一眼转身离开,大概是真的有什么忙碌的事吧。他走了呢,梁漪叹了口气,冲着季思辰的背影发呆。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毫无牵扯却又纠缠不清。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在他心里,她已经彻底成了那种出卖自己的女人……事实上,她现在的行为,的确也没有什么分别。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么难过呢。梁漪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却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打在单调的白色被单上瞬间就加深了一块。哭什么哭,没出息。梁漪轻声嘀咕了一句,用手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湿润,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她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明白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她宁愿躲在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反思,也好过在人群里的喧闹里不知所措。梁漪把脸蒙进被子里,努力隐忍着心里的悲凉。她挣扎了那么久,一次次拒绝黎若冰的要求,为的就是保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不让自己彻底沦陷在黑暗的沼泽里。她已经骗过他一次了,原本她曾暗自下定决心,要在出狱之后好好补偿他自己欠下的债,可是没想到最后自己不仅没有做到,反而又为了种种原因再一次选择了欺骗他。谎言,利用,她曾经以为只要她坚持,就算黎若冰用什么手段逼迫她去和季思辰接触,就算黎若冰再怎么野心勃勃想要通过她和季思辰牵线搭桥,也都不可能得逞。最后却是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梁漪捂着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哪怕此时她已经泪流成河,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对不起……”梁漪喃喃着,也许是这样的自言自语能让她感觉好受些,“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啊。”
她的弟弟还那么小,她不能再让他继续待在那里受苦。在无数个被良心谴责的日日夜夜,弟弟就像是指明灯,照亮她想要前行的道路。只要一想起那个年幼的弟弟,梁漪死寂的眸子里就重新燃起希望来,她必须要打起精神,否则怎么照顾自己和弟弟的饮食起居。现在季思辰已经答应了出手相助,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一直紧绷的神经猛的放松下来,竟然有些困意。这应该算是好事吧?梁漪迷迷糊糊的想着,她原本还担心继续失眠下去迟早又是一个隐患,现在不治而愈了,幸运到不像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倒霉的太久,连这一点点的好处都感觉受宠若惊。梁漪心想,也许从现在开始,事情会一点一点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吧。等到一切都解决了之后,她就可以和弟弟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没有歧视和不公,只安心的做他们想做的事。那种,她梦寐以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