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之后,白薇才终于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朝楼上走去。推开那扇门的时候,白薇以为,她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一片灼灼盛开的桃花,花飞满天,落英缤纷,桃树下,容宸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盘腿而坐,膝盖上放着一把造型雅致的古筝。身后,灯火阑珊,头顶,月色皎洁,周围,桃花灼灼。容宸低眉抚琴,眉眼如画,殷红的唇轻轻抿着,早已沉醉其间。浑身上下少了几分白日的孤高冷傲,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润宁静,仿佛真的来自千年以前,灼灼桃花树下,只为一展风华。乐声自流畅的指尖倾泻,动听中别有一番幽怨绵长,让人不由得想起‘高山流水知音难遇,阳春白雪无人识’的悲伤。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已将自己融入琴中。时光轮转,白薇已分不清,此刻她到底身在何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伸手触碰花瓣,发现是假的,只是做工太过精妙的时候,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仿佛才确定,自己还活在现在的时空中。她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感叹容宸竟然在她的地方,不为人知的造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叹息声被捕获,乐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去,发现他正凝眸看着她。——容宸轻轻歪着头,黑澈明亮的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指尖一转,乐声再次响起,曲调却发生了变化。不见幽怨悱恻,但闻热烈缠绵。时而似雨打芭蕉,时而似泉水叮咚,时而古雅含蓄,时而又洒脱飘逸。白薇愕然,这首曲子,她曾经听过,是古时候,一位叫做司马相如的人,为了追求美人写下的一首热烈缠绵的曲子,名字叫做《凤求凰》。正想着,容宸的声音伴随着乐声飘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容宸一双肆意风流的眼睛斜斜睨着她,凉薄的唇突出炙热的话语。这,这……桃花翻飞间,白薇红了脸颊,措手不及的,捏着指尖。“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婉转垂眸,乐声忽而变得,如泣如诉。“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白薇一颗心上下翻飞,她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然后找了地方坐下,佯装淡定的看着他。一曲《凤求凰》,热烈如火,缠绵悱恻,白薇饶是淡定,也还是渐渐心神迷醉,一双琥珀色眼眸落在容宸身上,久久无法离开。指尖轻按,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他与繁花间抬眸对她展颜一笑,让人想起下凡的谪仙。白薇手足无措的错开视线,假装随意问道,“你转行了吗?这是在拍穿越剧吗?”
容宸放下古筝,起身朝她走过来。“现代的时代,金钱至上,物欲横流,不如古时景色天然,人们感情真挚。所以我想,不如我们抛开现在的一切,回到古时候,或者就可以真心以对,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忌。”
白薇略显惊讶的问,“你自己想的?”
容宸嗤的一笑,“怎么可能。”
白薇无语了会儿,这种时候她倒觉得他应该说一说谎。不是他,就是唐越了,没想到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竟然也有心思如此细腻的时候。容宸在她身边坐下,白薇肩膀脊背全都绷紧,任何时候,她都不习惯他靠近。“对了,你,怎么会弹古筝?”
直到现在白薇还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在某个地方隐藏了一个技艺超绝的乐师。“是我很小的时候,跟着一个人学的。”
容宸顿了顿,他无法说出这个人到底是谁,因为如果白薇知道,他的琴是跟母亲学的,只怕会立刻转身走人。他挑挑眉笑道,“成年之后,觉得这种东西实在不符合我高贵的气质,就扔下了,最近几天,一直在重复练习,好在没有失了颜面。”
白薇唇角微微扬起,此刻这种美好的气氛下,她实在无法板起脸孔拒人千里之外。“你让我来,想说什么?如果还是之前那件事,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与其说那些,倒不是我们弄点酒,下盘棋,学学古人雅致一回。”
朋友套路……容宸也不点破,轻声说道,“让你来,是想让你陪我看样东西。”
“什么?”
“就在那边。”
他的手指向一片黑暗之中,白薇什么都没看见,只分辨出那是东方。她很快了然,“让我陪你看日出吗?”
等了这么久,竟然只为了看日出,不过,城市里的日出她还没有见过,或许和山间海间比起来,也会别有一番美丽。容宸不语,收回的手顺势落在她肩膀,白薇僵了一下,没有挣脱。此时花好月圆,美景如梦,就让她醉这一回吧。“薇薇。”
容宸淡淡开口,有些话,总是要说的。“嗯?”
“假设我们真的生在古时候,只是普通农家的两个人,没有父辈的恩怨,也没有现在的利益得失,你对我的感情,真的可以简简单单的割舍掉吗?”
白薇迟疑了许久,没有回答。“我相信你对我,是有感情的,那天,我拦住你不让你杀他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一般。都说由爱生恨,如果你不爱我,怎么会那般恨我。那些长辈们的恩恩怨怨,如果你心里过不去,就当是我容宸在逼着你,将来有任何报应,都算到我容宸头上。薇薇,可好?”
白薇动了动唇,依旧没有说话。良久,容宸垂眸,轻轻叹息,“算我没说。”
许久之后,白薇靠在他肩膀,在黑夜即将过去的时候,合上眼眸睡去。容宸转头温柔看着她,花瓣落满两人身上,虽是假的,眷恋却是真的。……雾散云开,从林立的高楼大厦中间,一点点现出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