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她还是看见了他和秦久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人的一生,大约是永远逃不出一个死循环的。原本组织好的解释,所有想说的话,这一刻都好像凝固了,她静静地看着陆之南,觉得自己眼睛发酸发痛。这个世界这样宽阔而巨大,为什么她的视线是这样的狭窄,狭窄到这一刻只看得见眼前的男人呢?陆之南坚毅的脸庞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让人望而生畏。心像一块钟摆,在期待和不安之间来回摆动,可是还是慌慌张张地想要掩饰,甚至等不及她开口,就问,“来干什么?”
声音喑哑。人总是在越是需要语言的实话,语言越从人嘴边逃走。寻歌想要的是他们两个单独说话,她不愿意看见秦久,不愿意在秦久面前表现得对陆之南那么卑微。在秦久面前,捡起那一串项链上散落的珍珠已经是她最后一次的示弱。可是害怕陆之南误会的信念还是战胜了一切的阻碍,她嘴角动了动,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黑暗中都能看得见其中浮着的水光,“之南,不是我爆料的。”
就像拉开了闸,一旦一滴水开始倾泻而出,后面的水都可以前赴后继地涌出来,“之南,真的不是我爆料的。我没有爆料。我真的没有爆料。”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恨不得把所有最精确的词汇都用来跟他解释这件事,“我虽然知道,我是见了顾琛,对,可是我没有爆料。可是我没有跟他说这些。他告诉我说他有我和陆向通的床照我才过去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寻歌忽然止住了嘴。她觉得她似乎掉进了一个秘密牢笼,她以为她是出去了一个牢笼,可实际上却又进去了一个。五年前的那张床照,其实都还没说清楚过。她和他之间,始终都不清不楚。可是她殷切地看着陆之南,希望他相信自己。一分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折磨着她的灵魂。良久之后,她等来陆之南轻描淡写的目光和淡得没有味道的一句话。“所以呢?”
像是一道宣判,从天而降,寻歌这时候才忽然开始觉得冷。真的冷。原来下雪天是这么冷的。为什么刚刚过来找他,蹲在这里等他的时候,她都不觉得冷。寻歌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她冻得拢了拢衣服,拍掉身上堆积的雪,可是拍着拍着,她却发现自己的外套都穿反了。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太急了,所以,什么都没顾及上。羞愧,狼狈。在这样的一刻,她忍了忍眼睛里热乎乎的液体,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没什么,陆先生,我只是想说,爆料不是我爆料的。然后问你一声,纪氏这回再一次出事,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专程来解释爆料的,原来目的是这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陆之南口气听上去讽刺及了,“是又如何?”
寻歌难以置信,她讷讷地看着他,胸腔里涌起一阵委屈,“你是不是觉得你为难了纪氏,所以我为了报复你,才刻意爆料你的事情,我刚刚解释的,你都不相信的是不是!”
还没等他说话,她几乎情绪失控,眼泪也已经控制不住,“陆之南!不是说好的,我陪你一天,都结束了,什么都完结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原先还声嘶力竭,可是又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立无援,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为什么你要这样。”
“你欠我的救命之恩,只是说一句谢谢。我只是想讨点什么回来而已。”
他的声音像冬天雪地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感情最擅长的,就是蒙蔽当事人的眼睛,当你说真话,他反反复复地检查,就算有一丝的错误也会抓紧不放。而当你说谎话,就算只要轻轻一拨帘,就能看到真相,他也不会抬起他的手。这个世上,其实本就没有什么误会,有的只是人当时当地,那一分那一秒的心情。“陆之南,你这个混蛋!霍思妍说得对,你就是渣男!”
寻歌一时之间,所有的恼意,气愤,委屈涌上大脑,“对,爆料就是我爆料的,这件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就是想报复你,凭什么你做人可以出尔反尔,凭什么谁都要围着你转!”
寻歌觉得心里畅快极了,原来恶毒的话说话口是这样一件让人兴奋战栗的事情。“聂寻歌!”
他大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试图打断她的话。他第一次叫她,连真姓带名。在这样一个让人心碎的场景下。“我不姓聂!我不姓聂!我要说多少遍!我叫寻歌!我姓寻!”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风一样地跑远了。……陆之南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一直到边上的秦久默默扯了扯他的手臂,他才有所反应。他刚刚在想什么。他看见她跑进雪里,他在想,她没有伞。风筝还有风的凭靠,海豚还有海这个港湾,她却没有伞。争吵到极致,他竟然还在想这件事。秦久没想到,寻歌会在新闻出来的第一时间直接跑到陆之南的跟前,想要跟他解释所有的一切。若是谁说寻歌不爱陆之南,那那个人就是瞎了吧。秦久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是个明白人都感觉得出来,一开始寻歌说的那些话,都是发乎真心的,最后破罐子破摔承认爆料的话只是气话。气陆之南的无动于衷,气他的强词夺理。静了静。他不动,秦久也没有动。“是你爆料的?”
陆之南久未发声,秦久没想到,最后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怀疑她!他竟然怀疑她!伞忽的落了地,没有一点声息,下一秒,陆之南脸上就多了一个掌印。巴掌声很响,秦久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陆之南,这种小偷小摸还要嫁祸别人的事情,我不屑做!我现在是因为爱你而卑躬屈膝,可是不代表我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做不到像寻歌这样不要尊严不要脸面地爱一个人,她自尊她自爱,她的爱留有余地,她做不出那些电视里女配那样不择手段处心积虑的事情来。她最多也不过是把这件事透露给了Dave,仅此而已。就像把寻歌的身世透露给霍思妍一样。陆之南受了秦久的那一巴掌,视线清淡,看着她的时候情绪也没有多大的波动,似乎并不在意她激烈的反应。见他没有一点因为怀疑自己而觉得羞愧,她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陆之南!我秦久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一个人么!难道我还有能力联合顾琛联合陆向通专门去坑一把聂寻歌!你想在心里为她洗白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陆之南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怔,嘴角动了动,最后淡淡说,“她不姓聂,她不叫聂寻歌,她叫寻歌。”
秦久听闻他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冷得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在下雪而冷,不是因为伞掉了身上覆了一层雪而冷,“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陆之南,她说不是她爆料的,你就马不停蹄地相信了,什么也不查,什么也不顾;她说她叫寻歌,你就可以跟着她一起忘记她有一个杀人犯父亲,她叫聂寻歌的事实吗!陆之南,她还说就是她爆料的呢,你怎么也不去信一信!她一口一个纪氏,为了纪氏的存亡才骗说你不是她爆料的,陆之南,你还分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吗?”
她看着他慢慢被白雪覆头,明明离她这么近,却又离她这么远。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也是她以为她这辈子永远都说不口的话终于在这一刻,以一种置之死地的口吻,极为淡地说了出来,“陆之南,你爱上聂寻歌了。”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他的反应,以前两次,他每一次都极快地恨不得跟那个女人撇清一切关系地否定,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他沉默着,清冷的视线默默地看着边上的朝天敞开的那把伞。是谁,在发生那样激烈的争执之后,脑海里,还在想着对方没有伞,她会冷。哦,那个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