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阿爷……救我……” 赵洛泱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是一根长针,直往他脑子里钻,药铺掌柜皱起眉头。 小姑娘牙尖嘴利,还有一副好嗓子。 管事片刻失神后,立即吩咐伙计:“快,将去前堂的门关起来。”
要出事。 眼下的情形不能让旁人看到,否则他可就说不清楚了。 管事虽然反应迅速,却还是晚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将门合上,被一只手猛地推开,紧接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起开。”
伙计还想要阻拦,感觉到一股大力,人已经踉踉跄跄被推到一旁。 “丁叔,丁叔……” 丁衙差目光一扫,看到了弓着身子,护着筐篓的赵家姑娘。 赵家姑娘眼圈发红,脸上满是见到他的欣喜和恐惧:“丁叔,你来了……我还以为,我们出不去了。”
丁衙差听宋太爷说,赵洛泱带着两个弟弟去药铺,左等右等不见几个孩子,宋太爷有些着急,就让他跟着前去济民堂,谁知道济民堂的韩郎中就没瞧见姐弟三人。 人不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还是韩郎中想起来,赵洛泱前去卖药的时候,广仁堂的伙计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 听说了这件事,几个人没有耽搁,径直就来了广仁堂。 到了广仁堂药铺前堂,宋太爷向人打听,管事和伙计都说没看到姐弟三人,他正准备上前盘问,就听到后堂传来不小的声响。 宋太爷心中疑惑,抓住一个伙计问:“我徒弟哪里去了。”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后堂传出赵家姑娘的喊叫。 丁衙差也不管旁人,径直闯到了后堂。 “你们想做什么?”
丁衙差一双眼睛瞪圆了如同铜铃,脸庞的胡须仿佛都根根竖立,就这样盯着药铺管事。 管事哪里会想到衙差闯进来,他心中一凛,很快稳住心神:“衙差大人,可能这里有误会。”
管事认识丁衙差,衙署里面最难缠的就是他,有两次买药的村民来找药铺的麻烦,就是丁衙差来办的事,药铺因此还赔了银钱。 丁衙差也不理会管事,大步走到赵洛泱身边:“赵家侄女儿,你们有没有事?”
时玖冷不防看到丁衙差的目光,里面满是关切和爱护,让他心里不禁一缩,委实有些不太适应。 时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看过,那感觉当真是奇怪得很,自己一下子变得无比弱小,随时随地都要躲在旁人羽翼之下。 这是赵洛泱,不是他…… 时玖将自己从古怪的情绪中拉扯出来,所以在别人眼中,赵洛泱到底有多可怜?他若是不知内情,见到她这样也会帮她吗? “丁叔,”赵洛泱立即将抱着的筐篓往丁衙差怀里送,“他们要抢我们给病患准备的白术,他们本来答应,会跟韩郎中一样,将白术低价拿给病患用,可……却不肯与我们签文书,我们不肯卖了,他们就来抢。”
“我阿弟,阿弟他们都被药铺的伙计打了……”赵洛泱向赵元让和赵元吉看去。 赵元让本来要往前走,听得这话,脚下一软,在众人还没注意到他的情形下,“摔倒”在地上。 赵元吉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看起来像是被吓傻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摔晚了,现在站着不是,坐下也不是,所以只能这样硬挺着。 赵元吉暗暗下决心,下次他得早点动作。 管事听到赵洛泱说“他们要抢我们给病患准备的白术……”时,一口气就梗在心窝。 更别提后面还有什么“将白术低价拿给病患用”这样的话。 如果他跟衙署说,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衙署的人会不会相信?他们没动手之前,或许还能说清楚,现在这样的场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那小姑娘。 而丁衙差抱着筐篓感慨万千,赵家侄女多相信他啊,之前死死护着的东西,就这样交给了他,光凭这一点,他也得为赵家侄女儿做主。 “谭正,早知道你唯利是图,没想到你会如此不择手段……治疗时疫的药材都要抢,还向三个孩子动手。”
韩郎中扶着宋太爷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韩郎中怒火中烧,他知晓广仁堂不怀好意,但赵家姑娘说,这次拿了药材会有家中长辈跟着,他也就放下心。万万没料到,广仁堂竟敢明目张胆地抢夺。 这些年广仁堂赚了不少黑心钱,也惹过几次官司,不但一点不见收敛,还愈发的猖狂了。 广仁堂管事谭正,面色阴沉:“我并不知晓买这些白术,还有这样的规矩。”
“你的意思,是我的徒儿在诬陷你?”
宋太爷向前走两步,“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要从他们手里抢走药材吗?”
“还有,你们没向这几个孩子动手?除了不肯卖给你药材之外,这几个孩子做了什么,才招来这样的祸事?你若是都能说清楚,我便信了你的话。”
谭正张开嘴,他阻拦姐弟三人的确是为了抢夺药材,但……起因是这姐弟没说明白白术之事。 赵洛泱看向丁衙差:“丁叔,我原本是与韩郎中说好了,要将白术卖给他,谁知道半路被这些人拦下。我本来不想卖的……也是因为他们收人参时给了高价,我才动了心。 我想人参若是能多卖些银钱,也好多筹办些盘缠,可是……那是人参啊,我没有想将白术卖高价的打算,所以我才跟管事说,一定要先签了文书,我才卖白术,丁叔你问问他,我有没有说文书的事?他哪里会不知晓?”
丁衙差一直盯着谭正,在赵洛泱提及文书时,谭正表面平静,目光却略微躲闪,显然对此事一清二楚。 丁衙差冷冷地道:“谭正,你还不肯承认?”
谭正眉头紧锁,思量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不成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谭正道:“这姑娘要将白术卖给我们,也是因为我们给的价钱高。”
韩郎中道:“我说要给赵家姑娘一斤一贯钱,赵家姑娘都不肯要,只卖给我一斤八百文,就因为白术能治时疫,你说因为价钱高卖给你?这话从何说起?谁又会相信?”
“等等,”谭正打断韩郎中,“卖给你一斤八百文?她明明说一斤两贯。”
说到这里,谭正目光中一闪厉色,他果然是被算计了。 韩郎中道:“那是怕你听说他们卖的便宜,上前来纠缠。”
“不对,”谭正摇头,“她是在算计我,想要从我手中多拿银钱。”
“荒唐,”韩郎中冷笑道,“照你说的,如果她想卖高价,早就该拿着银钱走了,岂会反悔不肯卖你?明明是你见财起意。”
不对。 不对,谭正脑子里一片混乱,肯定不是这样,这里面有蹊跷,思量到这里,谭正下意识地向赵洛泱看去,却看赵洛泱目光躲闪,一副心虚的模样,显然不敢与他对视。 “人参有问题,”谭正脑子突然清明起来,他看向焦师傅,“去将人参拿来,那些人参有问题,人参是假的。”
宋太爷立即看向赵洛泱,小狐狸真的卖人参了,那些药材他都没见过,不知道真假,万一真的有假,小狐狸可是要跌跟头了。 “我的人参是真的,”赵洛泱抿了抿嘴唇,“是宋太爷给我的上党人参,绝不会有假,若是有假……我就将所有银钱都还给你,可若是真的……你就要向我赔礼。”
赵洛泱这副模样落在谭正眼中,就是在勉强支撑,果然有问题,他发现了关键之处。 焦师傅匆匆忙忙将人参拿过来。 丁衙差生怕被掉包,向赵洛泱招手:“赵家侄女儿,你来看看,是不是你的人参?”
赵洛泱走过去仔细查看。 脑海中的时玖也帮忙一起辨别。 时玖道:“是,就是那些人参没错。”
赵洛泱点点头:“是,是我拿来的,他们称的,差一两不到一斤的上党人参。”
谭正脸色一变,他竟然忘了,这是足有一斤的人参,如果换旁人来查,一定会被发现,他们在称的时候做了手脚。 旁边的焦师傅也恍然想起这一茬,手不禁跟着发颤。 “时玖,”赵洛泱忍不住在脑海中道,“看看我的魅力值涨没涨?”
谭正这个大管事应该在称赞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