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
何禹廷被自己的管家何禄为与武师阿三合谋杀害,最终在自己儿子凌云的怀里离世。 凌云觉得自己的臂弯蓦的沉了下去,不由心灵震颤,抱着父亲连连呼唤。 没有回应。 幽深孤寂的夜晚,那颗晦涩的星星黯然消失,仿佛是世间宣告着某个生命的离去。 “世事漫流随水,算来一梦浮生。”凝望父亲过往之事,一世繁华,其间兜兜转转,而终以落寞收场,原来只是一场浮生若梦。 凌云以为自己在经历了诸多的生死离别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事情撼动他那结了一层冰痂的内心;可是他又错了。 当他意识到父亲确确实实离开了,他的心脏仿佛被尖刀剜成了千块万块,每一块都在被销蚀,被刺穿;他跪俯在地上紧紧抱着父亲一点点冷却下去的遗体,不受控制地恸哭起来。 从来没有哭得如此凄惨,眼泪亦不知落得如此汹涌。 练南春默默站在一旁,见凌云沉浸在悲痛之中久久不能自拔,遂上前提醒道:“志超,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非常时期必须要非常对待,虽然心情悲恸,可凌云还是很理智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儿女情长了。 他轻轻放下何禹廷的遗体,拭了拭眼泪站起身。 这时,被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像起伏的波涛一样涌了上来,他倏的转过脸,目光如利剑,冷冷定格在了蜷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的于氏身上。 他提着长剑,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于氏本来便已心惊担颤,此时见凌云神色凛然、满脸杀气地走到她面前,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声道:“大公子,您……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其实这事怨不得我啊,我只是被他们蒙蔽了……” 凌云鼻子一哼,冷冷道:“姨娘,您是长辈,却跪我一个晚辈——不知这礼数又该怎么论啊?”
于氏讪讪道:“大公子真会取笑,我……我只是伺候侯爷的侍妾……” “你总算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凌云下意识地攥紧了握着长剑的虎口,用力到指尖发白,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我问你,你既然是伺候侯爷的侍妾,却为何不守妇道,背叛侯爷、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
深深的羞愧让于氏无地自容,不由沮丧地垂下头去;半晌她才回过神,咬着牙道:“这都是你父亲他逼我的!他对我全无半点真情实意,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我恨他……” “你别说了!”
凌云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锋锐弧线,厉声喝止。
他眯起双眸,戾气横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人吞噬,“不错,这么多年来,侯爷或许有一些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有很多说不出的委屈,可是你却不该与人勾搭成奸、并且因此而害死了他!仁义廉耻难道在你的心中就没有一点概念吗?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声音冷如淬冰道:“用这把剑自行了断吧!”说罢脚尖一勾,一式轻灵的“波卷云飞”,把何禄为方才坠地的长剑卷起,如匹练般飞出,不偏不倚,正正跌落在于氏面前。 那把长剑通体漆黑如墨,锋利非常,在忽明忽暗摇曳着的烛光下泛着森冷嗜血的光,就像一条毒蛇,狰狞地张大了嘴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不,不,”于氏面色如土,连连后退道:“大公子,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怎么说,我也是麒儿的生母;而且麒儿临死前,你也曾经答应过他,替他好好照顾我的……现在你却逼着我去死,你于心何忍?……” 凌云眼神里的愤怒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剥皮泄愤,切齿道:“凭你也有脸提起麒儿!……不错,我是答应过他,替他好好照顾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那一次你在我的茶里下毒,想要害死我,我原谅了你—— “平心而论,当时我是真的想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却执迷不悟,不知悔改,这次又勾结奸人谋害了我的父亲!……” 他用力绷住唇角,强忍住就要流下来的泪,浊声道:“我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如果当时你死了,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于氏的眼泪一颗颗滑落,悉数跌落在浴满了淋漓血色的冷硬的地板上;她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大公子,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姨娘,”凌云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和挣扎,“素来我都敬你是个长辈,对你一忍再忍。我可以容忍你对我的冷嘲热讽,打击排斥;我也可以容忍你受人挑唆,暗中谋害于我;可是现在,你与奸人勾结,狼狈为奸,害死了我的父亲,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
说着他蓦的睁开眼,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杀气,“而且方才我也说过,我给过你机会的,如今却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谁!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姨娘,请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凌云言语如刀,刀刀见血,直刺得于氏五脏六腑都血淋淋的一片,疼痛难忍。 她浑身剧烈地瑟索着,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悲哀;呆呆望着地上那把吐着凛凛寒光的宝剑,她颤抖着手一寸寸探了过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艰难地捡了起来,仿佛那把置人于死地的利刃挟着千钧之重。 她慢慢把它举到了面前,失神地凝望着,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直如一只决死的夜枭,直令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忽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身子瞬间僵硬,然后便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那把宝剑已深深透入了她的前胸。鲜血淌了一地,就像是被揉碎的、残败的血色花瓣,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直令人一阵阵作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凌云面无表情地瞅着那个自己作死的妇人在他面前自尽而亡,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去。 夜色昏暗,外面的景物模糊难辨。凋零的枯枝在夜风的肆虐下疯狂地摇曳着,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啸声,遥遥望去,犹如疯狂狰狞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一旁的练南春忽然明眸一闪,冲着门口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只听门轻轻响了一下,一名侍女装束的女子不慌不忙走了进来,冲着凌云与练南春躬身施礼道:“奴婢烟翠见过大公子,练姑娘。”
凌云抬眼望了一眼这女子,只见她身着淡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眉清目秀,婷婷玉立,透着一股天然雕饰的自然清新的气质,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觉得有些眼熟,遂重复了一句,“烟翠?”
那女子目光微微一凝,幽幽瞥向他道:“大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烟翠原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
经此提醒,凌云想起来了,常青公主身边的两个侍女:烟翠、碧云。 插一句言,服侍常青公主左右的另一名贴身侍女碧云如今没在府里。因为前些日子李瑞允下令查抄晋陵王府,浣玉郡主闻讯逃离,为了方便照顾郡主,她便随了郡主一起离开侯爷府了。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凌云并不知道。 言归正传。此时凌云望着她,因乌及屋,又一次想到了为了自己而惨烈自戕的母亲常青公主,心里不由一阵黯然。 他沉静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心绪,问道:“烟翠,我母亲的灵堂在哪里,带我过去。”
烟翠眼眸湿润,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凌云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天赐现在哪里,先抱他过来。”
“公子稍等。”
烟翠低首垂眸,恭恭瑾瑾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