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他没痛哭,被吓哭了,朱氏乍一见个头发花白,一脸凶相的妇人冲进来打自己儿子,先是一愣,旋即认出人来了,当时就张牙舞爪的上去了, “你敢打我儿子!”
她尖叫一声扑了上去,却哪知向氏比她更快一步,先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往下头一扯…… 向氏在外头都瞧了半天了,她来时朱氏在铺子里坐着,她还没有认出来,多看了两眼,认出来是朱氏了,见得对方满头的珠翠,一派富贵人家夫人的打扮,门前停了马车,身边还坐了一个半大的小子,那心里深埋的嫉妒与愤恨,立时由丹田而起,奔着脑门儿就去了,又听得那小杂种骂自家女儿,她当时就嗷嗷两声叫唤,冲了进来,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她薅住头发,往外头扯去, “你个勾引男人的贱妇,居然还敢跑出来现眼,看老娘不扒了你这一身皮!”
向氏与贾金城和离之后,知晓了朱氏再嫁贾金城之事,便认定是朱氏与贾金城早就勾搭在先,若是不然……为何自己给贾金城生了六女一儿,还是要被和离? 只后头朱氏生了孩子就与贾金城去了顺义,她一直没见着这平生大仇敌,如今得了机会怎会不报那勾引男人,坏我后半辈子幸福之仇? 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好好的日子不过,成了如今的样子? 想到这处向氏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着朱氏的头就不松手,她做惯了力气活儿,又一身的粗布衣裳,头上不过用块布包了,敢不怕抓不怕挠,那似朱氏为了进城好看,那是满头插了好东西,身上的衣裳也是上好的料子,好料子好看,却是禁不住拉扯,被向氏那前后拉拉,左右扯扯, “嘶啦……” 一声,朱氏的衣裳就破裂了,露出里头白嫩嫩的皮肉来, “啊……” 朱氏尖叫一声,伸手捂住前襟,向氏见得她那养得白生生的肉,又想起自己藏在粗布衣裳下头,那一身黝黑粗糙,下垂至重重叠叠的老肉,那心头的火越发盛了, “贱货!烂x……老娘挠死你!”
向氏一想到朱氏如今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还有那一身的好皮肉都应该是自己的,一双眼都红了,当下扑上去压着朱氏就是一通打,可怜朱氏养尊处优这么些年,早没了当年在外城摆摊卖面的魄力,打起来如何是向氏的对手,被她把脸也抓花了,衣裳也扯烂了,头上的东西摔了一地,被瞧热闹的人给顺走了…… 二人当街打成一团,六莲还要上去劝,被五莲一把拉住了,她冷冷看了一眼朱氏,对六莲道, “一个亲娘,一个继母,你是帮谁?”
六莲有些手足无措, “总不能让她们这样打下去吧?”
五莲道, “待一会儿那巡街的人便到了!”
说话间,果然有人过来吆喝了, “干甚么!干甚么呢?”
巡街的衙役们到了,这厢将二人拉开,有那认得的,知晓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亲岳母和后岳母打架呢,这怎么弄? 押回衙门里,怕是大人都要头疼,他们还要挨一顿训,也是那班头机灵,吩咐人将她们拉开,又见一旁停着马车,忙将身上露肉的朱氏给扶了上去,朱氏这才想起儿子来,隔着帘子一找,才见儿子早吓得蹲在面铺台阶上,瞪着双眼吓傻了一般。 朱氏忙把儿子叫进了马车,这脸实在丢得太大了,也不敢再在这里留了,连忙让马夫赶着车回去顺义,向氏这头却是得意洋洋的看着朱氏仓皇而去,回头教导女儿们道, “这起子没脸没皮,不知礼数的东西,你们同他客气甚么,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扇上去,出了事儿……” 她一拍胸脯,突然想起来自己也顶不了,忙改口道, “有你们四姐和四姐夫顶着!”
五莲和六莲两姐妹一阵的苦笑,向氏一面理着被朱氏扯乱的头发,一面还得意的吹嘘道, “瞧瞧……还得娘在才成,你们呀……就是年轻面嫩,遇上这样的东西不知如何应对……” 五莲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吓唬她道, “娘,你还是快走吧,等下衙役们报了官,让四姐夫知晓了,多半会怪你坏了他的官声,若是因此着恼起来……” 向氏对牟彪的怕惧那是打心眼儿里的,一听说自己当街打架,会坏了四女婿的官声,心里也回过味儿来了, “那贱货如今说不得回去向贾金城告我的刁状了,贾金城那老货我不怕他,可要是传到四女婿的耳朵里……” 她还指望着这大官儿女婿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给自己,也好让自己后半辈子做个老封君呢! 当下也顾不得旁的了,提着裙子就跑了! 面铺前的那一场闹剧,最后还是由六莲的口传到了四莲的耳里,四莲听了只是一笑, “没想到娘她老人家的身手还是不减当年!”
她还当自从嫁了卢二,向氏意气消沉,没了斗志呢! 六莲叹气, “四姐,你说我们怎得会有这样的爹娘?”
四莲笑道, “人来这世上,谁生你,谁养你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可脚下的路却是自己能决定的,如今你也长大了,以后嫁人生子,做个好娘亲便是了!”
往事如风,她们都已长大成人了,再不能拘泥着过往,应当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六莲的婚事办得很是简单,四莲带着两个孩子去吃了喜酒,以牟彪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好到场,却是送了重礼道贺,也是给六莲挣足了面子。 如今姐妹几个倒也是各有着落,又这回趁着六莲成亲,姐妹几个与那贾尤传的媳妇关氏坐到了一处,商议向氏的归宿,贾尤传头一个说话, “我如今是上门的女婿,也是嫁出去的水,你们有事儿找我婆娘……” 说罢一指身边五大三粗,比他还高一个头的关氏,关氏冲着几人一笑道, “姐姐们旦说就是,但凡我能办到,必是没有二话!”
这位也算得是将门虎女说话干脆利索,贾家几姐姐倒是对她十分喜欢,当下便由四莲道, “我的意思是给娘寻一处院子,不必太大,雇一个婆子一个丫头照顾着她,每月里我们轮着过去探望,至于这费用嘛……” 其余人等都道, “这银子我们平摊!”
虽说依着四莲有家底,不过就是吹口气的事,可那是自家的娘,姐妹们怎得也要表一表心意的! 且七个儿女呢,这要分下来,每人也出不了多少银子的! 众人当下点头赞同,便叫向氏来问,向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她还想着跟着女儿们吃香的喝辣的,做个老封君呢,这样子只能使唤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她还有甚么威风? 只四莲可不惯着她的脾气,淡淡端了杯子道, “我们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老七都已经入了赘,你又再嫁了,卢家的人如今还住着你的院子,做着你的生意呢,按说我们不管也说得过去,要不……你回去外城卢家吧!”
向氏一听哪里肯依,当时就哭了起来,只女儿们只是淡淡看着她,都不说话,她把目光投向儿子,贾尤传正一心磕着瓜子儿,头都没有抬一下,而自己那儿媳妇…… “罢了!”
向氏连看都不敢看又高又壮的儿媳妇,心里暗骂, “都是贾金城害我的家老七,给他寻了这么一门亲,我怎么这么命苦!”
这厢哭哭啼啼的闹了一通,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四莲又说起一事来, “你如今即是要到内城来住了,那外城的院子便卖了吧!”
向氏想起还有卢家人, “他们……他们还住在那里呢!”
四莲一声冷笑, “怎得……你是还想连着他们都带上?”
向氏见四莲面色不善,顿时不敢言语了,想了想道, “我回去卖了!”
四莲点头, “好!”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向氏自回去同卢家人闹腾卖院子,那头朱氏回去,贾金城见着朱氏的样儿吓了一大跳,细细一问,知晓是向氏打的,当下就一声叹气, “她那样儿,你又不是头一回知,你还敢到她面前去张扬……” 对于自己这前妻,贾金城如今也说不清心里是甚么滋味,有些可怜她,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怕听她的事儿,朱氏听了嚎啕大哭, “老爷,我被打了不妨事,可……你瞧瞧我们的儿子,吓得一路从京城到顺义都是这呆呆的样儿,老爷……儿子不会被吓傻了吧?”
贾金城一瞧自己儿子,果然一脸的呆像,当时也是吓了一跳,忙叫了大夫来瞧,大夫把过脉又问明经过之后,便道, “贵公子因是一时心惊,堵了心脉,无妨……施两下针便好……” 当下二话不说拉过贾尤金的手就在他掌心处狠狠扎了两下,贾尤鑫瞪大了眼,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出来便好了!哭出来便好了!”
贾尤鑫没事了,贾金城却是心里不满,写了信给四女儿指责五女儿和六女儿为何当时不劝,四莲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爹还是问问你那好妻子如何教导老八的吧……又有,朱氏跑去面铺子做甚么,那儿可是离着她娘家十几里路呢!”
贾金城闻听了心里也是动了疑,后来一打听才知晓,原来是眼见得自家四女婿如日中天,这顺义县令动了巴结之心,便将主意打到了六莲头上,叫了自家夫人过来说项,朱氏暗地里收了人家好几百两的银子呢! 贾金城大怒,狠狠训斥了朱氏一顿,把银子退了回去,又写信给牟彪,将儿子送进了京城的大儒门下,生怕朱氏再教下去,又教出一个贾尤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