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和有劳是相近的意思,但还是有差别的。 项云出仕在安北都护任长史,李奉安那是则为蓝田县令,二人因政事结识,后李奉安被皇帝重用入安北都护府任副都史,从那时起项云就开始跟随李奉安。 李奉安文职入仕,出身武将,项云武将入仕,出身诗书之家,性格皆是沉稳,勇武之中又有儒雅,相处很融洽,当李奉安持旌节为成都府都督充剑南节度使后,也将项云带到了剑南。 李奉安分兵马八部,设立八位都将,项云便是其中之一。 前年陇右匪贼作乱,陇右刺史向李奉安求兵,项云率兵剿匪有功,李奉安向朝廷进言请设陇右都护府,皇帝允准,项云调任陇右受旌节出任节度使。 虽然官拜节度使,与李奉安一样被称为大都督,但在剑南道大家还是把项云当做自己人。 剑南道的事,项云从不推辞,而剑南道需要他的时候也从不客气,李奉安出事后,项云更是留在了剑南道,前后奔走废寝忘食。 有劳了,自己家兄弟这是应该的,本该辛苦。 这是剑南道诸人与他常说的话,元吉亦是如此,事情与他商议或者请他去做,比如剑南道的兵事,以及陪同李明玉进出,更远赴江陵。 但这一次元吉没有这样做。 元吉对他说了不回剑南道的安排,按照以往之后他应该说一句有劳大人多多照看。 所以剑南道以后就不有劳他了吗? 项云看着跳动的灯烛,眉头微皱。 元吉是忘了呢,还是自己太过于多心? 门外有小兵轻轻的进来,将洗漱的热水放下就要退出去,不敢打扰坐在桌前沉思的项云。 项云抬起头唤住他:“叫小满来。”
小满是项云的亲随,虽然叫做小满,人已经是中年了,迈进来看到项云伏案挥笔。 “老爷还是要早些歇息。”
小满说道。 他是项老太爷送给项云的,又自小跟着项云长大,主仆尊卑中还有相伴熟悉的随意。 项云放下笔将写好信纸装好:“我给大哥写了信,你亲自送回去。”
放好一封信,又将另一封信放进去。 外边这封是给项大老爷,里面那封是给谁的? 小满有些好奇,但也并没有过于在意,他更关注别的事,他如今的身份已经很少做这种送信的事了,让他这样的人送信,除了信的内容,他这个人也是关键。 有很重要的事吗?小满肃重的神情,现在就是项家最重要的时候,因为李奉安死了。 他应声是接过信没有再多话转身离开了,他也不会再回房间,直接骑马披着夜色向太原府去。 项云也开始泡脚,热水驱散了疲惫也让他的眉头舒展开,不管是不是多心,多做些事总是更稳妥。 驿站灯火摇曳,有护卫们巡查,有护卫们洗漱吃饭说笑,嘈杂和安宁交织融合。 李明玉在床上已经睡去,睫毛上还有闪闪的泪光,不惧辛苦赶路,认真的大口吃饭,认真的睡觉,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还是会想家想亲人的,一个仆妇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放下帐子吹灭了灯。 李明玉的离开让李家将近一个月的纷乱平复,每个人都好似耗尽了力气变得懒洋洋。 主子们变的懒洋洋,小丫头们便轻松了很多。 院子外的荫凉里两个小丫头在踢鸡毛毽子,另有三个小丫头蹲在地上扯着裙角叽叽喳喳。 “我这个是京城新出的样子。”
“你从哪里得到京城的?”
“小雀给我的,三夫人那边刚拿到的。”
“是三老爷带回来的?”
“三老爷在剑南道,京城的人来吊唁大老爷,随行的丫头仆妇们都用这个。”
“你给我一个。”
“才不给,你自己去跟小雀要。”
“三夫人那边的人看东西看的紧,什么好东西都舍不得放出来,你让我描描。”
“嘻嘻不给。”
一个要一个不给起身你抓我躲,你跑我扑撞到了踢毽子的两个小丫头身上,毽子落地惹恼了两个丫头,推推搡搡吵闹起来。 树荫下顿时蝉儿乱鸣。 “你们在干什么!”
金桔喝道,从远处急急走来。 小丫头们看到她立刻停下打闹,你挤我我挤你站住脚。 金桔看着地上,有剪下的花枝,散落的毽子,还有编织的看不出样子的草,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最后深吸一口气:“大小姐养病你们不要吵到她,再如此你们就不要在这里伺候了。”
小丫头们低声垂头应声是,金桔看她们一眼疾步进去了,身后小丫头们抬起头看着金桔的背影挤眉弄眼无声的嬉笑。 金桔脊背挺直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疾步站到了屋门前喊了声小姐。 “进来吧,门开着。”
李明楼说道。 金桔走进来将门关上,看着坐在桌案前的李明楼,手中握着笔没有写字在思索什么。 金桔放轻了脚步,斟茶端过去:“元吉今日没有不妥,一直在看信件,剑南道和京城的。”
李明楼嗯了声,落笔写字。 金桔站在一旁看着,大小姐从来都不理人事,因为从小到大都不需要,现在需要让她面对这样的事,金桔心里觉得有些难过,但难过也要过。 “外边可有吵到大小姐?二夫人关切小姐,给这里添了很多人,跟去太原府的也都回来了,小姐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挑选几个其他的都散了?”
她轻声说道。 “很多人不愿意在这里吗?”
李明楼抬头,听懂了丫头话里含蓄的意思。 现实已经冷酷,不是隐瞒就能改变,金桔道:“是,人心散了。”
先是李奉安过世了,再是李明楼伤了,脸。 “玉公子走的时候,大小姐没有送,都说小姐伤的太重,重的已经不能嫁人。”
金桔道。 没有了父亲庇护,也不会有夫家依仗,这样的女子在世人眼里今生已经可以算是结束了。 下人们也都是有梦想的。 “这样的人就让她们去吧。”
李明楼并不在意,低头继续写字。 “奴婢知道。”
金桔忙道,“那大小姐要留多少,挑哪些来?”
李明楼常在身边伺候的两个死在山石滑落中,余下的虽然有不少都是剑南道跟来的,但因为李明楼的伤,以及李明楼没有主动说,她也不敢让她们来近前伺候。 更何况,就算是剑南道跟来的下人,有些心也变了。 到底谁是小姐可靠的人,原本并不是小姐可靠的人的金桔不知怎么办。 李明楼抬起头看了眼纠结的丫头:“挑你可靠的,不是我可靠的。”
金桔有些不太懂。 “是你要用人,不是我要用。”
李明楼告诉她,“我用你就可以了。”
金桔是在李家长大的丫头,有熟悉的丫头伙伴,有互相恩惠的仆妇长辈,有秋波暗送的小厮,她就像生在大树下的蔓草,弱小也有盘结的根系。 她是小姐可靠的人,小姐要做什么,她再用自己可靠的人做到,事情就这么简单。 金桔一点即通神清气爽:“小姐,我知道了。”
李明楼想了想,又安抚一句:“我可靠的不在家里,不用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