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郑大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郑老夫人和七王爷骆清蹊也是把目光朝向她,只有郑青娇心知肚明,低着头不言语,七王爷看到郑大小姐把头垂得低低的,全不是刚才给青箩告黑状时的样子,他的心里,已是了然了几分,以他的敏锐,刚才郑大小姐偷瞄他,他不是没发觉,只是不想伤了青箩的面子,假装不知罢了。“在堰州的时候,王妃不是从园子里的亭子上摔下来过嘛,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的那一次,不知道大老爷还记不记得?”
一提起郑青箩的那次受伤,墨菊就先红了眼圈,那次事件着实凶险,若不是小姐福大命大,大概就真的挺不过去了。“我记得,是去年时候的事情,夫人说青箩从亭子里摔下来,所幸不严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然我们青箩也遭罪了。”
郑大老爷说完,还怜爱地朝青箩看了过去,墨菊气得脸都白了,眼里的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不严重,没后果?大老爷,您可曾去院子里看过小姐一眼,可曾亲眼见了小姐的伤势,可曾见过她昏迷不醒,可曾见过她高烧三日不退,整个人被烧成了一只虾子,大老爷,您是父亲,是三小姐的父亲,是她父亲啊!”
墨菊再也忍不住,当时她就几次冲动,想要去正房理论,都被三小姐和墨柠给拉住了,道理她都懂,但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昏迷不醒,又高烧三日的?”
还有这样的事情?郑大老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那自己前段日子打发那起子下人的时候,怎么没人跟自己说起过这件事儿呢,他却是忘了,郑青箩被抬回了她的那个破院子里,那个破旧的院子,有谁能进得去呢,她便是死了臭了,除了墨柠、墨菊和诸妈妈,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也是当初郑夫人邱氏把她塞到那个院子里的初衷。“怎么回事?看来大老爷是真的不知道。”
墨菊的口气已然是有些嘲讽,这样的父亲,在自己女儿受伤后,竟然吝啬到去看她一眼,现在还来装无辜,即便他真不知道实情,也是不可原谅的,墨菊把眼里的泪用袖子抹了一下,抬起头坚定的看向郑青箩,此时的郑青箩已经被骆清蹊半扶着靠坐起来,身后塞了两个大迎枕,骆清蹊在她身后半抱着她,让她能靠得更稳些。墨菊目光对上她时,果然看到郑青箩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姐,这次你别想拉住奴婢。”
墨菊咬着牙违拗了郑青箩的意思,大家这才一齐把目光向青箩看去,青箩见了,只能垂下头,再不言语,骆清蹊搂着她的手臂则更紧了一些。“老夫人,大老爷,小姐一直不让奴婢说,从她摔下那个亭子,奴婢就想着到主屋去拼命,反正也救不回小姐了,奴婢活着和死有什么区别,即便能活下来,那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没有了小姐在,落到了夫人的手里,奴婢的下场恐怕比死还要糟糕。”
墨菊猛然把头扬了扬,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既然大老爸想要知道真相,奴婢就告诉您,那次在亭子里,就是二小姐踩了三小姐的裙子,又用脚绊了她,害得三小姐直愣愣地从亭子里摔了出来,那可是五级台阶,前面还有青石板铺的小道,三小姐那么小,摔下去能有什么好,奴婢就像今天的墨芙一样,急着伸手过去扶,却已是来不及了。”
哼!若是今天被我看到,我一样推了二小姐去垫背,只恨当年我没有这些心思,墨菊看了墨芙一眼,眼睛里全是感激和钦佩。“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那也是奴婢的主子。”
墨芙被墨菊看得有些发怵。“我想说,谢谢你!”
反正已经孤注一掷,墨菊所有的害怕和担心全都不见了,她是真的感谢墨芙,感谢她帮自己伸了手,感谢她把欺负小姐的人,一同拽进了深渊。“傻瓜!”
被这样的感谢弄得不知所措,墨芙也只能这样叹息一声。“你是说,当时青箩从亭子里摔出来,不是她自己不小心,而是青艳绊倒她的?”
此时的郑大老爷,哪还有心思帮墨菊和墨芙打嘴官司,完全忽略了两人的意思,是在说推二小姐推得好,推得应该,郑大老爷只想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当时的邱氏可不是这么说的。“大老爷,奴婢若是有半句虚言,任凭您处置,三小姐当时被抬回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昏迷了,她昏迷了三天三夜,也烧了三天三夜,当时可是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看,都没有看好,无奈,郎中通知奴婢,小姐是救不回来了,奴婢只好再去求夫人,去给夫人磕头,让夫人再去请好一点儿的郎中给三小姐看看,这好歹是一条人命,哪能就扔在那儿不管了,可夫人说了,生死有命,现在郎中都说救不回来了,那她有什么办法,就看三小姐有没有造化了。”
墨菊哽着声音说,那时的她是真的想到了死,只要三小姐咽了那口气,她随后就陪着三小姐。“大老爷,那些郎中还都在堰州呢,当时大小姐的病情十分危急,他们应该还能记得,如果大老爷不相信奴婢的话,大可派人去堰州查问。”
既然是事实,那就不怕去验证,二小姐的下场,绝对是她的自食其果。“后来呢,最后邱氏也没有再出去请大夫?”
郑大老爷的声音里,生气全无。“哪有什么后来,夫人根本就是撂着我们三小姐不管,结果还是我们小姐自己争气,竟然在三天后退了烧,醒了过来,只是,她三整天都没有说过话,奴婢和墨柠怕得不得了,以为三小姐摔坏了头,脑筋不清楚了,还好,三天以后,三小姐就跟正常人一样了,说话办事都没利利索索的,只是,她偶尔会忘记一些以前的事情,其它的倒还好,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了,三小姐人倒是变得坚强了好多,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想着三小姐清醒后的那三天,那可是揪心揪肺的三天,以为小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青箩,你竟然会忘记以前的事情?”
这该是摔得有多严重?那个毒妇,竟然告诉自己青箩没事儿,只是青箩娇气些,不愿意出来见人罢了,这是想骗过自己以后,再编出个理由跟自己解释?反正那时候人都没了,死无对证了,大老爷这么想着,后背一身的冷汗。“你,你怎么没有去告知我?”
郑大老爷如此说,也不过是做些无谓的挣扎罢了,他自己也知道,那时候,即使是墨菊真的跟自己说了,自己也不会相信的,郑大老爷现在终于明白了,同僚们说自己的那些话,都不是瞎说的,自己真的是只相信那个毒妇的话,曾经自己做过的那些辩解,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而这些羞辱,统统是因为那个在自己心里,曾经最是温柔贤淑的女人,她打破了自己对善良的认知。“大老爷,奴婢现在跟您说了,您信了没有?”
墨菊歪了头看向大老爷,郑大老爷无言以对。“郎中都告知了患者病危,可患者的父母,没有来看过一眼,甚至都没有去登那个破院子的门,来嘱咐一声,大老爷,奴婢怎么跟您说,如何告知您呢?奴婢和墨柠轮着去磕头,奴婢不相信您一次都没遇见过。”
一双大眼睛就那么盯在了郑大老爷的脸上,一眨不眨的。这话一从墨菊的嘴里说出来,连七王爷骆清蹊都不拿好眼色瞧郑大老爷了,事情也确实如此,郑大老爷被墨菊这么一提醒,还真想起来了,他还真碰到过一次墨柠来磕头,说是三小姐不好了,请夫人给再请个大夫瞧瞧,却让邱氏几句给堵了回去,还让人撵了墨柠,不让她再来,现在想来,如果自己不在,那丫头就不止被撵回去了吧,而邱夫人转身还跟自己解释说。“老爷,这青箩也太娇气了,磕破了点儿皮,至于如此小题大做嘛,一再的派人来说小情,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嫡母如何虐待她呢,大老爷,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哇,自从那丫头懂了点儿事,就事事与妾身做对,凡是对她好的,对她有用的,她都用来当做反对我的武器,根本不给我一点好脸儿,您说我该如何是好?我也是心疼她的,她可曾有一星儿半点儿的理解我?”
当时自己是如何做的,哄了邱氏大半天,还许诺了她一套头面,并同意了她的建议,继续让青箩禁足,不许出那个院子,郑大老爷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用手抚上额头。“我竟然,我竟然没有去看她一眼,我女儿病得要死了,我竟然都没有去看她一眼。”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满屋寂静,却只换来七王爷的一声冷哼。“大老爷,您也不用现在才来后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小姐跟我们已经交待过了,既然她已经嫁出了府,从前的事就再不计较,奴婢们这些做下人,自然也要令行禁止,不给自家主子添麻烦,只是,小姐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府,这里是她的娘家,如果每回府一次,便受伤一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