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青箩的脚前放张凳子,让她搭着脚,记着垫张软厚子,要厚一些的。”
郑老夫人一吩咐起来就没个完,好像总有没嘱咐到的,旁边的郑青娇是白了自己的整张脸,就没见老夫人什么时候这么对待过自己,现在自己才是正经的郑府嫡女呢,还是嫡长女,这老太太怕是糊涂了,分不清个里外轻重,哼,等自己进了王府,看你还敢不敢如些忽视我,到那时候,我就让你们好看,郑青娇如此想着,眼里的怨恨就带了出来,她急忙低下了头,却不想,已经被墨芙看了去。“好了,今天是青箩三天回门的日子,谁也不想弄出这么一桩事儿来,但好在青箩是个懂事的,她的心还是放在咱们府上的,能把今天这事儿揭过去,也是青箩心宽,在这里,我也希望以后,我们郑家的女儿都能为着郑府着想,你们本来就没有兄弟帮衬着,已然比别人少了助力,姐妹们就要多照应着,不管怎么说,有个娘家依靠,总好过自己在外面孤军奋战不是。”
老夫人端了酒杯,此时的杯子里,装的不过是些个果汁罢了,这老的老,伤的伤,哪还能喝得了酒呢。“祖母说的在理,孙女便先喝了这杯。”
郑老夫人这话说得青箩直点头儿,她仰头喝了面前的果汁,郑青娇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转了半天杯子,才把杯子举到嘴前,抿了一口,郑老夫人见了,也只有暗自叹息,她说的这番话,其实更多的是想让郑青娇想通,青箩已然是怡王府的王妃,日后只有青箩帮衬别人的,哪还真能指上这两个帮衬她,可面前这个偏是个心思狭窄想不通的,可老夫人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指望她们自己了,若青娇真是个想不通的,是吃亏是享福都只能自己受着了。“青箩,这遭受了苦,也是祖母太不小心了,这家里管得有些松泛,从今儿起,祖母把这府里好好清一清,再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了,你就放心家来,有祖母呢。”
郑老夫人还真害怕孙女就只是嘴上说说,如果她真的怵了回郑府,那保不齐这丫头还真就不愿意回府了。“祖母担心过了,这总归是自己的家,我哪还会真的害怕回来,二姐姐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这一路走过来,或许绊了自己的脚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墨菊有些抻不住劲儿了,脖子一梗就要上前开口说话,被墨芙牢牢地拽住了腰带,并狠掐了一把,疼得她一个哆嗦,却咬着牙没敢吭声,毕竟这是在老夫人的屋子里呢,无故大声喧哗,可是要打板子的,刚才那顿板子好不容易逃了过去,她可不想因为些无足轻重的事儿,再挨板子,替三小姐挣口袋除外。“祖母就知道你是个知礼懂事的,我也不过是白叮嘱了一句,来,来,这是你往日里爱吃的菜,祖母可是早早就预备下菜谱了,就想给你做些爱吃的呢,可不能卷了祖母的面子。”
郑老夫人伸筷子指了指一盘子金银丝菜卷,白梅马上有眼色的帮青箩布到了碟子里。“谢谢祖母,都是青箩爱吃的呢。”
青箩挟了菜卷,送进嘴里,有些凉了,但味道还在,毕竟,这些都是老夫人的心意,她尽懂的。“大姐姐也吃,我记得你最爱吃用鸡汤熬炖的三鲜鲍鱼蹄筋,这一看就熬炖得软软烂烂的,必定很是入味,姐姐尝尝。”
墨菊有些不情愿,墨芙倒是没犹豫,立刻挟了一筷子送到郑青娇的碟子里,郑青娇就算是再不想用她的人给自己布菜,但已经送到了碟子里,又有祖母看着,也只好挟起菜吃进嘴里,等到菜一入口,味道扩散开来,她便忘了跟人置气了,低着头开始只顾着吃菜了,一边吃一边用筷子点着爱吃的菜,让丫头给自己挟到碗里,这一副样子,又让郑老夫人摇了半天的头,郑青箩却已是见怪不怪了,在堰州的时候,趁着大老爷不在的时候,郑夫人也叫自己去吃过几次年节的饭,却只在自己面前摆碗汤,说那些油的腻的不合青箩的口味,青箩就会就着那碗汤,吃着眼前的饭,然后看着自己的两个姐姐,支使着丫头们,把那些爱吃的菜尽数挟到碟子里,没有人会在乎青箩有没有想吃的。青箩那时候虽然小,可她也知道,郑夫人邱氏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自己看看自己有多落魄,对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无能为力,可她也知道她做得有多可耻,欺负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如果她真觉得自己做得光明正大,她又为何不在郑大老爷的面前这样做,青箩可是记得的,自己有数地几次出现在团圆的饭桌上,都是郑大老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再看她现在呢,青箩嗤笑一声,风水轮流转,老话儿早就说过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会永远站在高处一辈子,把脚下的地踩实了才是真的。后院因为都是女人,膳食自然用得就快些,就算郑老夫人再想跟青箩多聊聊,也用不了多少时候,反倒是前院里,七王爷跟郑大老爷这顿饭,吃出了点儿别的意思。“岳父是说,对百姓要尽量放松些管理,不要压制得太紧?”
听着刚刚郑明睿郑大老爷的一席话,七王爷骆清蹊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领悟,他是真没想过,这个看起来连个宅子都理不清的人,在政事上,倒是颇有一番见解。“嗯,这也是下官在堰州的九年里,捋出来的一些心得,王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这话谁都听过,也谁都会说,但一旦到了自己的身上,做起来就很难了,百姓是水,他既然能让浮,也就能让你沉,很多人身在其位的时候,往往却忘了这个道理,他只看到了百姓是一个个的个体,都是软弱可欺的,随便伸个手就能把他们碾死,全然不记得,自己管辖的州县里,会有多少的百姓,一旦他们被逼到绝境,那就不是你随手碾不碾得死他们的问题了,而是他们掀不掀得翻你这艘大船的问题了。”
这话说得七王爷骆清蹊直点头,郑大老爷在他心里的形象,多少有了些改变。“岳父,看您在差事上,是半点儿也不糊涂的,您这九年的政绩优,倒是没有半分的虚假,只是,既然您看事情能如此的分明,本王就不明白了,您怎么就看不透这么大个宅子呢?”
七王爷伸手划了个圈,郑大老爷看明白了七王爷的意思,他这是在问自己,为何家事上自己会如此糊涂。“七王爷——”叫这一声,郑大老爷就红了脸,多亏喝了几盅酒,醉酒的红便遮盖了羞愧的红。“是下官太过自信,太过相信自己眼光,以为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是真实的,哪想得到,就为这点儿自信,自已的女儿会受了这么多的苦。”
郑大老爷有些唏嘘,他是知道的,这个女儿,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他如何弥补,只能剩下那唯一的一丝血缘还联系着,那些父女亲情,他是再也盼不来的了,有些事,他很想找人倾诉,但是没有合适的人会听,他憋得心都要炸了,现在被七王爷问起,也顾不得他是自家女婿了,只想把自己的一腔心事,都说给他听。“说起来,邱氏刚开始不是这样的,是下官把她的心宠大了还不自知,这都是下官自找的,真怨不得谁,只是苦了青箩了。”
郑大老爷的思绪飘回了十几年前,那个体贴贤淑的女子,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到了自己面前。“邱氏从十几岁就跟了我,不能不说,她是陪着我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的,刚开始的她,只是个府里的二等丫头,被老夫人开了脸送进了房里,邱氏还怕我不喜欢她,时时处处的赔小心,对老夫人尊着敬着,对下官也照顾得无微不至,那时候,下官的年纪也不大,总觉得有个人如此真心的对自己,那自己也必真心以待,不然,这圣贤书倒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直到老夫人给下官说了正经亲事,娶了青箩的母亲,蒋氏进了门,事情才有了些变化,那时邱氏刚刚生下二小姐不久,蒋氏的进门,让她诚惶诚恐,每天在我面前都谨小慎微,就怕哪一步行差踏错,几天的时间,就瘦了一圈,下巴尖得能当锥子了,下官哪有不心疼的,毕竟给下官生了两个女儿呢,下官就安慰她,即便是正妻进了门,她也不必担心,下官自会宠着她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占了个位子而已……”那个女人,那个温婉美丽的才情女子,整个京城都夸赞的女子,生生地毁在了自己的手里,而她在自己的心里,也不过就是个占了位子的女子而已,郑大老爷扶了扶额,有些不知道如何说下去。“蒋氏进了门,下官也只是在花烛之夜那天,进了正房,可在半夜里,就听说邱氏不好了,头疼呕吐,病得起不了床,下官只有赶过去看看,知道她是因为太过担心和想念,才会如此,下官万万不能看着不管。”
这下子轮到骆清蹊扶额了。“所以你就在洞房之夜,撇下正妻,去了一个通房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