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面前,那些个自尊、利益、争夺,似乎都不重要了,青箩现在唯有的就是后悔,眼前这位,是自己的血肉至亲,是自己的亲祖母,有什么还能比血缘更珍贵呢,此时的青箩,想起来的全都是祖母对自己的好。“祖母,对不起,我让您伤心了,都是我不好。”
想着自己刚回京城的时候,是这位老人维护着自己,让自己在父亲和嫡母面前,没有受到大的冤屈,也是这位老人,在嫡母跟自己斤斤计较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帮自己夺回了母亲的嫁妆,还是曾经所有的月例银钱,更是这位老人,在自己想要学些本领的时候,不计较郑府的颜面,而让舅母领过来的人教导自己,凡此种种的好,都在此刻浮上了青箩的心头。郑老夫人想要抬手帮青箩擦去泪痕,奈何自己浑身无力,青箩看出了祖母的意图,赶紧抓住祖母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青箩——”郑老夫人很费力地叫出了青箩的名字,然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似乎在积攒自己最后的力气。“青箩,别说对不起,是祖母对不起你。”
老夫人想要尽量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发出来的却只是气声,好在青箩离得近,能听得清楚,离得稍远些的,就只能听得个七七八八了,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你原谅祖母好不好?当时祖母不应该只护着青娇,而伤了你的心,你们都是祖母的孙女,祖母不应该分出轻重来的。”
郑老夫人说了短短几句话,中间已经气喘了好多次,说说停停的,让青箩的眼睛更加地止不住。“青箩,别哭,给祖母笑一个。”
青箩带着眼泪,给郑老夫人笑了一个,笑得有些凄凉,却也不失妩媚,漂亮的青箩,即使掉着泪,也可以美的让人心疼。“青箩,祖母的好孙女,能看到你过得好,我老怀大尉啊!祖母真的希望你能不再怨恨祖母,当时之所以会那么选择,是因为,我知道你有人护着,知道七王爷对你很好,我也因为知道你自身的刚强,有信心你不会有事。”
郑老夫人说得气喘吁吁,青箩却又不敢让她停止,知道她肯定是想要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不然,也许就再也没机会说了。“而我却害怕青娇出事,我知道青娇浅薄,知道她不安分、不懂事,可就因为她不懂事,我才更害怕她没人护着,但过后也明白了,不能因为你有人护着,因为你懂事、你刚强,就随便伤你的心,明知道她要对你不利,却还要袒护着她,这对你不公平,也就难怪你会伤心了。”
青箩帮老夫人顺着胸口,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哽在喉咙里分外的难受。“只是,青箩,长辈的心思,你以后会懂的,再讨厌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不忍心让她受伤害的,只是我没有用对方法,急着救她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所以,请你原谅。”
郑老夫人抚在青箩脸上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着,青箩的心也被扯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疼得锥心刺骨。“祖母,都是我不好,我该那么争强好胜的,都是自家的姐妹,我又何苦因为过去的她们的不好,而记她们一辈子呢,您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待她的。”
郑老夫人听了青箩这话,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把目光转向郑青娇的方向,老人的眼睛隔着那么远,已经看不太清楚了,郑青娇急忙上前,走到郑老夫人的跟前,郑老夫人看到青娇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你跟妹妹说声对不起,别让我带着遗憾走。”
郑青娇也已经听到了郑老夫人说的话,也明白了当初郑老夫人的苦心,她为自己曾经的骄横,留下了更多的后悔。“妹妹,对不起!”
诚心诚意地对不起,为曾经的一切致歉。如果当初自己不是恨人有,恨已无的心态,跟青箩能够好好地相处,自己又何苦把日子过成这样,青箩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最是重情意,就只看她对墨柠和墨菊不离不弃,甚至是对偷偷地帮助过她的潘妈妈后来的重用,何况自己还是她的姐姐呢,但凡自己有一点儿做姐姐的样子,青箩也能伸手帮自己一把。“青箩,对不起!”
只说一句对不起,也不能抹掉自己对青箩的伤害,她在这几年里,眼看着青箩跟郑府几乎脱离了关系,看着青箩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再看自己孤单一个人,明明有着两个妹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衬自己,渐渐地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个丑事,也是觉得无尽的悔恨,如果可以重来,必会选择相亲相爱,回头看看,郑青娇终于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人性里那么宝贵的纯真,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没关系,我也做得不好。”
青箩已经做了孩子的母亲,自然能够理解郑老夫人刚才的话了,只是因为愤怒,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老夫人的位置上,设身处地地为老夫人想一想,此时,青箩已经完全地懂得了那些话里的含义。“我如果能多些耐心,多些宽容,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确实,不是好的、坏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想每个都照顾到的,只是,一旦两厢有了抵触,长辈们自然而然就要护着那个最软弱的一个,当时青箩只觉得郑青娇跋扈,总是欺负自己,现在再想来,她不过就是外强中干罢了,老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当然看得出她实际的脆弱。听着青箩的赔礼,郑青娇慌乱地摇着头,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做得不够好,所以更不能埋怨妹妹的不宽容,难道被人打了脸,还要帮人递扫帚不成,青箩这话,让青娇更觉得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嚣张跋扈不讲理了。“祖母,您放心吧,以后,我会照顾姐姐的。”
看到青娇的模样,青箩也是心里轻叹,把目光又对上郑老夫人,轻轻地说出了这句承诺,结果把郑青娇的眼泪又勾了出来,抽抽噎噎地再也憋不回去了。“好,好,好,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你能护着你姐姐,我走得也就安心了。”
郑老夫人的目光虽然模糊,却是越发的慈和,青箩的心里更堵了。“你会没事的,祖母,你还没有看到我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呢。”
郑老夫人把目光转到青箩的肚子上,那里高高地隆起,里面是一个崭新的生命,世间就是在如此循环着,新生命在不停地到来,却又有老迈的逐渐离开,万事万物都有开始和结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只是,老夫人颇有些舍不得。“是呢,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如果我能看到有多好。”
看着新生命的降临,那是一种多么蓬勃的生机。“你来。”
郑老夫人再次抬起头,看着远处,那里站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郑明睿,当初,自己也是这么期待他的降临,然后,看着他逐渐的变得那么出类拔萃,儿子一直都是那么优秀,直到,那个女人占据了他的心,他那么轻易的就被她毁,而她毁了他的一生。“母亲。”
郑明睿郑大老爷,几乎是颤抖着脚步来到母亲面前的,他现在心里的后悔,根本就是无法言说的,当初,如果自己听了母亲的话,远离那个恶毒的女人,自己又何苦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害得老母亲跟着自己操心到老。“都是儿子不孝,惹您不能安享晚年。”
郑大老爷直接就跪在了郑老夫人的病榻前,哭得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孩子。“你起来吧。”
老夫人也没有多少力气,只能用眼神暗示,青箩把郑大老爷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她一伸手,青娇也赶紧搭了把手,还紧张地嘱咐了一句。“你小心点。”
青箩望着郑青娇,给了她一个纯净笑容,也许,即将离世的老人,把一切怨恨都带走了。“母亲,我悔呀,我如果能听您的话,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是,后悔有用么,再也没有机会重来这二十年,青箩都已经做了母亲,青娇和青艳也都已经出嫁了,只是,如果没有她,那两个孩子何至于被教导成那样骄纵跋扈的性格,害人害已,这个孩子又何至于跟自己生分成这样,几成陌路,当然,自己识人不请,也怪不得别人。“明睿,都过去了,你也才三十几不到四十岁,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你能看清楚自己,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郑老夫人又把目光转向青箩。“青箩,你父亲也是一把年纪了,他也知道错了,你能原谅他么,不管怎么说,他是这个世界上,你最最亲的亲人了,虽然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但是,他有改过的心,你能给他一次机会吗?”
青箩赶紧点着头,表示自己既往不咎,前尘往事就只当做一场云烟,风吹过,雨淋过,让它烟消云散,生活是一条长长的路,有直有弯,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不走错,就像自己的前生,不也是因为错信了人,而闹得个魂飞魄散么,现在,自己又怎么狠得下心来不给别人机会,更何况,还是郑老夫人的临终请求。“我不会再计较了,祖母,我会孝顺他的。”
虽然还没法坦然地叫他一声父亲,那时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我可以慢慢来,我会让自己把一切都捋顺了,让自己重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让自己不再犯类似的错误,就像现在面对您时的后悔,再也不了,我要让自己再不为失去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