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言蹊早就已懒得和她对质计较,可这一次,这人这一声轻轻的“嗯”,她听了后,不知怎么,当下时极想冲出去当面对质一番。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言蹊想起一年前的中秋节,因为皇上召见父亲去宫中,她不想待在家里,便偷偷出了门。中秋佳节,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是言蹊却一点也不快乐,走在人群里试图去感受那份喜悦。人来人往,过客匆匆。“抓贼啊。”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是一个盗贼抢了姑娘的钱袋。慌乱中,言蹊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飞身而出,动作太快,以至于还没有回神,钱袋便被拿回来了。她站在人群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长得俊美至极,只一眼便难忘。“知道他是谁么?神捕司第一神捕陈易然。”
有一长裳小哥大声地说着。陈易然,她在心里默念了他的名字。可现下,他却对着言桃笑,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讨厌言桃,甚至是厌恶。她从没有瞧见过陈易然的笑,他的笑,温暖而又让人如沐春风。可对她来讲是奢侈的,对言桃是轻而易举的,果然,无论谁都喜欢丞相府的言桃,而不是她言蹊。不想再多停留,言蹊抬步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言蹊便坐在桌前画画,这是她的发泄方式。每每心烦意乱不能平静,她都会一个人画画。“啪。”
重重地把画笔砸在桌上,言蹊直接趴在桌上。言桃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她的姐姐正在无聊的发闷,这实在是忒奇怪的一件事情了。“姐。”
言桃笑嘻嘻地凑到桌前,一张脸放大在言蹊的眼前。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言桃,脸色冷淡,开口:“出去,我不是你的玩具,别来找我。”
如果换做别人遭到这样的待遇,肯定甩门就走,可是这人是言桃啊,从小到大自家姐姐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姐,我们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听说红缘阁来了新的戏班子,我们一起去吧?有很多人的?”
言桃是个耐不住的,每天都想着往外跑,又为了防止挨揍,她总要拉言蹊下水。言蹊那么优秀,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受罚的,有她陪着,简直不能再安全。可与言桃相反,言蹊最不喜的就是凑热闹,冷声拒绝:“言桃,你现在立刻出去。”
言桃瞅了眼桌面上铺满了的画纸,笑嘻嘻说道:“姐姐,你心里肯定藏着事情。”
“言桃,你瞎说什么。”
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言桃顿觉自己猜中了,她故作高深道:“让我猜猜,肯定和男人有关。”
再让她猜下去,那还了得。“你瞎说什么?别胡说八道,我没时间陪你,慢走不送。”
“真没意思,我开玩笑的,不过你不陪我去看戏,我就不走了,等会儿我就去和爹爹说要同你学习诗文,让你当我的夫子。”
那一定是巨大的折磨你,言蹊头疼的紧,伸手捏捏鼻梁,好一会儿才妥协道:“言桃,你也只会用这种办法。”
“不过很有用,我就知道你会去的。我先走了,明天早些起来。”
言桃一蹦一跳地出了门,还特意从外面将门给合上了。可事与愿违,第二天一大早陈将军便亲自登门拜访,言语间满是要和丞相府结亲的意思。“陈将军的意思是想让老夫把言蹊嫁到你的府上?易然看上了言蹊?”
“是啊,所以今日我才厚着脸皮来了,不知言兄你意下如何。”
言正摸了摸胡子说道:“这还要看言蹊自己的意思。”
“那就把言蹊叫来问问?”
陈毅笑言。府里丫鬟来找言蹊的时候,她正打算去见言桃,却听得父亲有事相商,便匆匆提步而去。到了方厅,瞧见陈将军,言蹊恭身问好:“爹爹,陈将军。”
陈毅上下打量了一番言蹊,心中对她的好感度又增添了几分,要是言蹊真当了自己的儿媳妇,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言蹊啊,你陈伯伯今日来是为易然那孩子提亲来得,你可愿意嫁给易然?”
她有些愣神,怕是自己听错了。父亲刚刚讲的是陈易然么?他要娶她?为什么呢?他不是喜欢言桃么?对了,她想起昨日言桃报的是她的名字,所以他是认错了么?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些欣喜呢?那是她欢喜的男子啊,明明知道错了,她还是得体的点头。言蹊的点头,让陈毅和言正都是一喜,两家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不过因为还要合八字算良辰吉日什么的,婚期定于何时却是未知的。她被许了人家了,行事更加端庄起来,可是言桃却很不高兴,因为言蹊答应要陪她去看戏却一直没有去成,更重要的是言蹊都许人家了,很快嫁人,她就不能再借着言蹊的名义去干一些事情了,想想都觉得很不高兴。而言蹊自然没有言桃想的那么多,她每天读书画画刺绣,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别的。至于那个要娶她的未来相公陈易然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听人讲,好像神捕司全部上下都出去办案了,她也不在意,只是偶尔会想,如果有一天陈易然知道真相,会是什么表情呢?会愤怒么?想到那样的场景,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像他那样的男子也会暴跳如雷么?真可惜,她言蹊是个坏女人,不是他一心想娶的那个言蹊。“姐姐,你不要再绣了,你屋子里的绣帕都可以堆成山了,你难道不觉得无聊么?我们出去走走吧?外面天气这么好,一起去散散心吧?”
言桃还是和往日一样,每天都来闹她,可是言蹊却充耳不闻,继续干自己手头上的活。闷么?还好吧,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所有人不都是认为丞相府的大小姐是个闷葫芦么?她的确是个闷葫芦,给她一本话本,她可以坐在椅子上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所以,她这样的性子是不讨喜的吧,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就连府上原本住着的秦淮安也不愿意和她玩。言蹊七岁的那年,在大街上救了一个小男孩回来,他叫秦淮安。他饿了很多天,所以当言蹊把所有吃的都给他时,他几乎是狼吞虎咽的。秦淮安无家可归,所以言蹊把他带回了府,她原以为秦淮安会是自己最好的玩伴,可是他却最后和言桃玩在了一块。因为讨厌言桃,连带着秦淮安她也讨厌,后来她便学会了如何适应孤独,而秦淮安则离开了丞相府。也只有言桃这样的性子才讨人喜欢吧,整天眉眼笑开,没有烦恼的样子,不像她,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有人讲过,讲她是一脸讨债的样子,她一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言桃,如果我嫁给陈易然,你会怎么样?”
她突然很想听到言桃的回答。有些不懂言蹊是什么意思,言桃抓了抓头,说道:“当然是祝福了,我听说神捕司最近在破一起杀人案,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感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果然说来说去,言桃只想着出府。言蹊懒得再搭理她,埋头绣着枕头。“好姐姐,我求求你了,我都快待在府里闷死了,爹爹不让我出门,可是你是可以的,你就说你要去买出嫁要用的东西,不会骂你的,我真的很想出府。”
言桃眨巴着眼睛,简直不能再委屈。“你真的这么想出去?”
言蹊放下手上的活,认真问道。言桃自然是特别认真地点头,她简直快要闷死了,她真的很想去街上买冰糖葫芦。“好,我可以陪着你上街,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别说一个要求,只要能够出府,就算十个要求,言桃都会点头答应。“你说,我一定答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言蹊对于言桃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早就见怪不怪了,出声道:“你必须听我的,不能随便到处乱串。”
“没问题,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姐姐,这样可以了吧?那我们就上街去吧?”
言桃心情极好,拉着言蹊就往院子外走。盛京乃是都城,当然繁华至极热闹异常。十里长街上全是来来往往的人,街道两旁满是做小买卖的商人。言蹊与言桃都刻意伪装了一番,一个是年轻俊朗的公子,而另外一个则是普通的书生。“卖冰糖葫芦了。”
商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言桃听见了根本就走不动路了,伸手指了指糖葫芦的方向。“姐,不对,哥,我要吃糖葫芦。”
言桃吐吐舌头,不等言蹊点头,便跳着去买冰糖葫芦了。言蹊不由摇了摇头,满是无奈,她不应该同意和言桃出门的。远处,言桃双手举着冰糖葫芦走到言蹊的跟前,把其中一串递给言蹊。“很好吃的,你不吃不要后悔。”
言桃一边啃着一边说。言蹊不喜欢甜,所以几乎不碰冰糖葫芦,她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喜欢的话,就自己吃吧,我不喜欢这个。”
“真为未来的姐夫担忧,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竟然不喜欢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概讲的就是言蹊了。她不由思考,难道陈易然也喜欢这酸酸甜甜的东西?两人继续往前走,行至戏院门口,言桃性质颇高直接拽着言蹊的手就进去了。舞台上正演着什么,言蹊没有用心看,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有些昏昏欲睡,如果不是为了陪言桃,她早就回去了,宁愿窝在被子里睡觉,她也不愿意来看戏。也不知道到底演了多久,言蹊面前的桌子上都堆满了瓜子壳。却瞧见台上本是表演喷火,那男的身上却忽然着起火来,人群慌乱尖叫,言蹊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一人提着水桶往火上浇,火没有灭,反而越演越烈,那人却是活活被烧死了。看戏看出了人命,言桃害怕地藏在言蹊的后头。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抬眸望去,是穿着蓝色衣袍的捕快。言蹊不由感叹,神捕司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才这么一会儿就赶来了。可下一秒,瞧见踱步进来的翩翩公子陈易然,言蹊原本看好戏的心碎了满地。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幅丑样子,故意低下了头。她有些后悔早上在脸上点了八颗黑痣了,简直不能更丑。可言蹊忽略了言桃,言桃瞧见陈易然,早就笑着招手了,听见动静,陈易然便把视线投来。瞧见刻意隐藏的两姐妹,陈易然嘴角带笑,随即便提步走到台上。俯下身,翻看了死者的身体,又将他身上的衣布放在鼻尖闻了闻。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陈易然的身上,因为他是神捕司的神捕,什么样的案子都能破获。“死者李铁柱,是被火烧死的,他的身上绑着火链子,这是致命的原因。”
陈易然话音刚落,台上的人便指着那个喷火的戏子。“严格,班主对我们这么好,尤其是器重你,你为什么恩将仇报?”
一女子怒声说道。被唤作严格的戏子连连摆手,解释:“我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会故意烧死班主呢?我们私下里排练了好多遍都没有出问题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站在一旁地陈易然一脸淡然地看着台上的人,扫过他们的眼神,动作。他没有言明的还有一处,李班主的衣服上有菜油,所以火一旦点燃就根本停不下来。很明确地可以判定,严格根本不是凶手,而真正的凶手应该还在台上。“阿朝,去打桶水来。”
陈易然忽然开口说道。虽不解为何要用水,不过跟随陈易然多年,阿朝还是很听话地去后院提了一桶水来。水桶摆在台上,众人都想知道陈易然接下来做什么,包括窝在角落里的言蹊。“你们每个人依次把手放进水里。”
陈易然没有表情地开口。戏班子的所有人都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放进水桶里,可是一点异常都没有,水面还是干净的。陈易然不由蹙眉,如果按照他的推断,凶手应该接触过菜油才对,油会浮现在水面上,所以他才会叫阿朝打了一桶水来。可眼下的情况却像是在告诉他,他的推断是错的。不可能,一定是还有什么细节是他没有注意的,陈易然左手的两根手指摸着下巴,沉思着。目光扫过台上的戏子,当瞧见一个把袖子撩到腕上的姑娘,他不由出声说道:“这位紫衣姑娘为何要把袖子给聊起来?这其他人都没有做这个动作,你又是为何。”
紫衣姑娘一脸平静地应道:“我热。”
很好的解释,让人找不到缺口,可是陈易然偏偏就找着了。他走近她,鼻子在她身边嗅了嗅,随即开口道:“姑娘,你难道还不承认你是凶手么?”
众人沉默不言,都把目光投向紫衣楚楚姑娘。楚楚姑娘可是正当红,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所有人的疑惑陈易然都看在眼里。他笑道:“你真的不承认?”
他的嗓音清冷,让人不寒而栗。楚楚却沉默不言,无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