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个时辰前,天色将将黑下来。
周家,议事大厅。 周家族长周承义坐在太师椅上,两侧则是坐着一众周家长老。 在大厅中间,放置着一张担架,担架上所躺之人正是下午在苍雷城大街上逞凶的周刚。 周刚的声音透着几分虚弱,时而咳嗽几声,断断续续将下午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周承义体格壮硕,坐如钟,腰板挺得笔直,左手中缓缓盘着两颗鸡蛋大小的铁胆,此刻眉头微皱,道:“周刚,你先退下吧。”“是,大伯!”
躺在担架上的周刚连忙回到。
周承义闻言却是眉头皱的更深,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议事的时候称族长!”说罢,周承义挥了挥手,让人将周刚抬了下去。 议事大厅中。 周承义皱着眉头,一双眸子如刀锋一般犀利,在左右两排周家长老脸上扫过,令人不敢直视。 周承义面色凝重,沉声道:“挥手间斩杀筑基六层的高手,此人不简单。”
大长老皱眉道:“族长也拿不下他吗?”
周承义三十年前就已经突破金丹,当时还在苍雷城中大办金丹庆典,甚至连上宗都派了弟子前来祝贺。 如今三十年过去,他在金丹道途上必然已经走了很远。 周承义左手手指拨动,两颗铁胆慢慢旋转,突然稍稍用力,发出叮的一声。 周承义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虽已经金丹三层,斩杀一名筑基修士轻而易举,但做不到那般,只是简单的挥挥手,便将一个筑基六层修士彻底抹去。 “那人起码是金丹中期,甚至后期的修为。”
另一边,三长老须发皆白,面色凝重道:“金丹中后期的强者......刚儿这次闯了大祸,竟惹到了这等强者。 “而且更紧要的是,尚且还不知晓此人是敌是友。 “他出手救了宋家那个小崽子,是单纯看不过眼,还是与那宋家有什么关系么?”
周家一众高层长老们的脸上皆是露出了沉思。 若此人当真是金丹中后期的强者,偌大周家只有一位老祖能将其镇压了,但老祖专心谋求破入元婴之境,已许多年未曾出过手了。 周承义握紧手中铁胆,双眉紧锁,道:“诸位长老对此事有何看法,都尽管说来。”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说了起来,虽众说纷纭,但大体无外乎三种说法。 第一种是请老祖出手,将这名来历不明的金丹强者镇压乃至击杀,直接将这份不稳定的因素掐掉,同时以彰显周家之威严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挑战,哪怕对方是金丹强者也要承受周家的怒火。 第二种是对此人不管不顾,认为其仅仅是路过苍雷城,毕竟往常也不是没有强龙路过,并不在苍雷城中久留,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这次的强龙与周家发生了冲突。 第三种则是派高手暗暗调查此人信息,看看此人是真的单纯路过,还是与苍雷城中某一世家有所牵涉,毕竟一名金丹中后期的强者,已经能影响到苍雷城的格局了。 三个选择摆在周家族长周承义的面前。 周承义皱眉思索,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威严的目光看向三长老,道:“三长老,你修为身后且心思缜密,此番便请你出手,探一探那人的根底,如何?”
三长老闻言一愣,旋即脸色猛地一变,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
周承义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很看好三长老的模样。 三长老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笑容,讪讪道:“族长,我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他心中极度郁闷,暗骂自己方才话多,惹了这么一个麻烦事。 那可是一位疑似金丹中后期的强者,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大境界,若是对自己动手,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周承义举起右手,一枚散发着莹白光泽的玉石符箓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这枚玉石符箓一出现,便吸引了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 玉石符箓上传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可以想象,若是催动这枚玉石符箓,必然会爆发出惊天一击,众人心中都是一沉,自问对上这枚符箓,必是在劫难逃。 周承义轻挥手掌,玉石符箓便飞向三长老。 三长老又惊又喜,接过玉石符箓,看向周承义,眸光微凝,问道:“族长,这是?”
周承义道:“这枚符箓乃是老祖所赐,其中蕴着金丹巅峰强者的一击,三长老你暗中打探那人时,若将其惊动,危机时刻,便使用这枚符箓,那修士定然也会难以招架,受到不轻伤势,届时注意到动静,我和老祖便会出手,将那修士直接斩杀。”
三长老听了周承义的话,眉头微皱,略作思索,心中有了定计,点头应下,“是,族长,我明白了。”
三长老打定注意,到时候如果情况不对,他便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保住性命才最重要,自己若是栽了,儿孙只能去家族祠堂他的灵位前缅怀了。 之所以应下这个棘手且危险的差事,一方面是因为族长一向重规矩,既然已经指定自己,他也再难以推脱,若是坚辞不去,以后在家族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这枚符箓,这符箓既给了他很大底气,也令他心动不已。 此番前去,底线便是保住自己性命。 努力要争取的是不惊动那位强者并且查到一些信息,并且将符箓省下来。 这枚符箓完全可以作为一件家传秘宝,传给儿孙后代了。 这等符箓制作起来极为艰难,需要强大符箓师来炼制,估计便是老祖手中,这种蕴含着金丹巅峰修士强大的一击的符箓也是没有几枚的。 看到三长老将符箓收下,场中不少人都颇为羡慕。 周承义道:“三长老,等会儿你单独留下,还有些事要嘱托你。”
...... ...... 翌日,上午。 仙客来客栈,三楼,一间上房中。 不愧是中域,这仙客来客栈的房间中,还有专门为修士修炼而准备的蒲团。 顾慎盘腿坐在蒲团上参悟《戮仙剑法》。 《戮仙剑法》的参悟难度要比《青龙法身》高上许多。 《青龙法身》多日前就已经参悟到入门阶段,而耗费更多时间、精力的《戮仙剑法》到现在却还没有入门。 不过顾慎有种感觉,自己距离《戮仙剑法》的入门阶段已经不远了,只差些许感悟,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二月,便可以将《戮仙剑法》参悟到入门阶段。 “玉阙级灵技强大无比。 “《青龙法身》到了入门层次,我的战力已经堪比化神后期了。 “而如果《戮仙剑法》到了入门阶段,我的战力应该可以媲美化神巅峰吧。”
顾慎深吸一口气,继续努力参悟《戮仙剑法》,争取早日将这门强大的灵技参悟到入门阶段,而且他相信,如果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将这门灵技参悟到圆满阶段,到那时《戮仙剑法》的威能便足以媲美秘经。 不过,血脉子嗣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的感觉着实难捱,顾慎现在最缺的正是时间! 他在参悟灵技的同时,也放出了一缕神识覆盖整个宋氏府邸,查探着那里的风吹草动,一旦有丝毫对宋旭凡和宋大家不利的人出现,他第一时间便会出手。 近些日子虽不能相认,但顾慎却是要保护好母子二人的安全。 而顾慎也有信心,只要不是太苍门那位合体期的门主前来,其他任何人来,他都有把握将其镇杀,化作自己的肥料。 “嗯?”
突然,顾慎眉头一挑,睁开了双目,在他神识中注意到一个有些古怪的人。 仙客来客栈一楼大堂中,西北角四方桌上,坐着一名脸色微白的中年人,正慢慢吃着桌上酒菜。 “有意思,虚丹八层的修为,带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
在顾慎神识中,那虚丹八层修士的脸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精纯灵气,这张人皮面具赫然是一件下品灵器。 即便是金丹修士的灵识也难发现那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但顾慎如今修为已经达到了化神中期,灵识也早早蜕变成了神识。 这张人皮面具只是件下品灵器,便是元婴期修士都可以借助神识看破这张人皮面具的伪装,更遑论修为已经臻至化神期的顾慎了。 对现如今的顾慎来说,下品灵气的威能于他已经影响不大了。 虽然发现了些许此人的古怪,顾慎便重新合上双眼,不再对这人投以过多关注。 顾慎隐隐中能感觉到此人的敌意,很可能是冲自己来的,而在这苍雷城中,此人大概率是那周家之人。 只是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又给周家添上一笔,记了一账。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顾慎估摸着凡儿突破筑基便在这几日了,他准备等凡儿筑基成功,便是自己开始行动之时。 而且此人不过是虚丹八层,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出来。 一只小小的跳蚤,又怎么令巨龙郑重以待,不过是等到哪日翻身时,压死在身下了。 ...... ...... 三日后。 苍雷城,宋家,东北角,冷泉轩中。 宋引章和母亲孙暮芸皆是面带忧色的在院中踱步,时而将目光看向西厢房。 孙暮芸道:“凡儿筑基,你父亲也坐不住,想过来的,但他若来,必然会引起族中不少人注意,到时凡儿筑基的事若被旁人知晓——” “我知晓父亲的苦心。”
宋引章点头说道。
又何止是父亲,她这几日也是颇有几分心绪不宁之感。 凡儿不过刚刚十二岁便将要筑基,可谓天赋卓绝,这自是一件大好事! 但这件大好事的另一面却也是一场大危机。 凡儿天赋卓绝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会引得许多人窥伺和恶意,这苍雷城中的人她尚且能够应对,但若太苍门派强者前来抹除凡儿这个隐患呢? 虽心中极恨太苍门,但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庞然大物。 若非太苍,她何至于被囚于这冷泉轩中,人出不得院子,灵识也出不得院子,她可以在这幽静小院中住十年、百年,但凡儿不行! 出了这座院子,她便连护佑凡儿的资格都没有! 宋引章看向孙暮芸,道:“母亲。”孙暮芸尚未突破虚丹,凝出灵识,不似宋引章能看到西厢房中的情形,此刻不知孙儿情况如何,又知晓突破时的种种艰难波折,正自忧虑时,便听到了女儿宋引章的呼唤,她转过头,看向女儿,道:“怎么了?”
宋引章略微沉吟,道:“母亲,这次凡儿若能筑基成功,我想过些日子,麻烦父亲带着凡儿离开这里。”
孙暮芸一愣,道:“为何?”
她说完之后,便有些后知后觉女儿心中的担忧了。 宋引章面露担忧,道:“对凡儿来说,这苍雷城中太危险了。”
孙暮芸微微沉默,良久才道:“老祖那边......毕竟他当初就坚决不让我们将凡儿送走。”
宋引章声音坚决,沉声道:“母亲,老祖那边,我去说,我有把握说服他!”
孙暮芸轻叹,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将凡儿送往何处?”
“神州大陆,广袤无边,机缘无数,凡儿定是福缘深厚,只要离开太苍门,去哪里都好。”
宋引章心中不舍,但语气极为坚定。
说完顿了一下,宋引章才继续道:“最好是将他送往南域,送到胤国。”她的眼前,不禁有了几分恍惚,仿佛回忆起了曾经的某些场景。 孙暮芸皱眉道:“去寻那人吗?”
宋引章缓缓摇了摇头,道:“那人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帮不到凡儿,我想让凡儿去寻小草。”
说到这里,宋引章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小草......”孙暮芸叹了口气。 两人却不知,此刻在冷泉轩外,正有一人听着她们的谈话。 顾慎双唇紧抿,面带冷色,他慢慢听着院子中两人的对话,突然脸色一变,“要筑基了。”
说罢,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