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见。一时间,千言万语,有无数的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莫寒月触上他的眸光,分明看到他眼底的探究、分辩和眷恋,那清透的眸光,似要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莫寒月心底暗叹一声,福身行礼,说道,“多谢王爷!”
谢他,没有遵从圣旨,去追击峻王,而是听从她的将令,携兵北归。谢他,在重要关头,接下莫、季一案,令旷古奇冤大白于天下。谢他,这两世的信任和不离不弃。只是,她的心,她的人,就连皇位,她都交给峻王,对他,能有的,怕也只有这一声“谢”字。目光在她身上胶着,景郡王缓缓向她而来,轻声问道,“这是真的?”
是吗?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形貌与他记忆中的女子没有一丝的相似,可是,那举止的风华,那自带的威严,又如出一辙。她是吗?她是他魂里梦里无日或忘的女子死而重生?“王爷……”莫寒月低叹,迎视着他的眸光,只是轻轻点头,心,却有片刻的颤抖。莫寒月死,他变成行尸走肉,将天下红颜视为白骨。莫寒月复生,却明知他一腔情意,却另嫁他人,求而不得,又无日能忘。她实在不知道,对他来说,究竟是哪一种结果,更加残忍。是真的……一张俊脸变的苍白,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怔怔凝视她片刻,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景郡王轻轻点头,轻声道,“好!真好!”
只要她还活着,不管是以哪一种形式,也不管她心里是否有他,这一刻,心里尖锐的疼痛,却伴着一丝欣喜。痛楚夹杂着欢欣的神情,落在峻王眼中,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说道,“小皇叔,坐下说罢!”
携着莫寒月的手,向上首而来。虽然说,他还没有登基,可是,宇文青峰的传位诏书已下,他已是这皇宫之主。在峻王身畔落座,莫寒月的目光,扫过整座御书房的人,向殿门边的丹枫道,“小顺子和雅诗已候在廊下,你唤他们进来!”
丹枫应命,说道,“是,小姐!”
出外去唤雅诗、小顺子二人。莫寒月又向丹霞,说道,“你将牧野、印于飞唤进来,你和丹枫守着门!”
“是,小姐!”
丹霞应命,出名唤进牧野和印于飞,命其余宫人远远退开,二人守在门口。从三日前,传出重审莫、季两家一案开始,雅诗就已伸颈盼望,此刻见到旧主,眸中顿时泪光充盈,又悲又喜。七年,这七年来,她藏在后宫低等的奴仆之中,眼看着她隐去一身的光华,从高高在上的皇后,变成一个低入泥泞的庶女。如今,莫、季一案大白于天下,她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做回原来的她了吧?连她身边的心腹也一起唤来?谢霖、罗越等人不禁互视,谢沁却像看出什么,轻声唤道,“妹妹!”
莫寒月向她投去一笑,略略斟酌一下用词,才慢慢道,“七年前,七月十八,莫、季两家,数百条人命,含冤而死。就是那一日行刑之前,卫盈舒将断去肢体的莫寒月带上揽月亭,告诉她,刑场上埋下伏兵,等候正在赶回的季三公子,而莫家最小的女儿,也被送往青楼……”娓娓道来,是七年前,那刑场的惨烈,和后宫那不为人知的悲惨一幕。峻王见她神情平静,一双眸子却难掩悲伤,不禁心中一痛,低声唤道,“十一!”
手指微收,紧紧握住她的手掌。七年前的一幕,这几天来,不止是满朝文武,就连盛京城中的市井百姓,也都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说卫东亭如何勾结卫盈舒,毒害莫皇后,又如何勾结九门提督侯世龙,将莫、季两家入狱,再勾结左中行,于午时二刻行刑。可是,所有的人都只知道,当年的皇后莫寒月是在宫中处死,却极少人知道揽月亭上那一幕。虽然说,谢沁在不久前已知道详细,可是今日再次听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莫寒水却已忍不住低泣出声,轻声唤道,“姐姐……”季子谦凝目向上望去,心里是满满的疑惑,忍不住问道,“揽月亭上,既然只有卫盈舒与她的心腹,不知……不知峻王妃如何知道,他们在刑场埋下伏兵?”
当初,他虽没有径直闯去刑场,却也暗中去查过,果然如她所言,刑场四周,伏下数百的弓箭手。这样的布置,一定非常隐秘,当年她一个小小的女娃,又如何知道?更重要的是,她分明是卫东亭的女儿,又为何会屡次舍命求他?莫寒月向他望去一眼,微微点头,唇角掠过一抹讥嘲的笑意,说道,“莫寒月名动天下,又是后宫之主,她的生死,朝廷自会有一个交待!”
纵然是如此人物,朝廷的交待也无非一句“处死”完事,名动天下,又有何用?莫寒月自嘲一笑,轻叹道,“可是卫相府中,一个七岁的庶女,又是一个傻子,不要说旁人,就算是她的家人,又有何人在意她的生死?”
这是说到她自己吗?谢霖忍不住唤道,“十一……”亲眼看到她一步步从泥泞中挣扎而出,并不愿她回首那些不堪的往事。莫寒月向他浅浅一笑,却只是微微点头,轻浅的声音却没有一丝犹豫,说道,“那日,就是同一个时辰,卫相府中,卫二小姐卫盈毓,一砚台将傻子卫十一打死!”
“什么?”
谢霖、罗越等人都不禁愕然。卫十一被卫盈毓打死,那么,她又是谁?看到几人吃惊、诧异的神情,莫寒月苦笑,轻轻摇头,说道,“卫东亭,没有墨家的外室,更没有外室所养的女儿,只有一个卫十一,是府中七姨娘之女!”
抬起头,从谢霖、罗越等人一个一个看过去,轻声道,“十一也并不明白,究竟是何等机缘巧合,莫寒月之魂,凭卫十一的身体,借尸重生!我……不是卫十一,实是……莫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