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北洼村像张琳这么大的女孩子，读书的没有几个。你问为啥，这么大了，能打猪草，能带孩子，还能去生产队干活，挣两年钱找个婆家嫁了，父母就算完成一个人生大任务。乡下人的观念一直是；“女孩子迟早要嫁人，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自己花那么多钱帮别人家做嫁衣不合算。”
而且中国历来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这其实是人们的曲解。这句话的本意是提醒女人要以德行为主，而不是说女人不能有才华，不能有才干，却被后人拿来当圣典管束女子。张琳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噘着嘴说：“我要读，我们老师说了，不让孩子读书的家长都是不负责任的家长。”
“老二我告诉你，我不是吓唬你，过年后给你机会再读一学期，要是期中考试你成绩还是这样，还是赶紧下学别去了，考这点分真是丢我的人。”
关月玲加重语气告诫她。“以后不要找借口不干活，过年后彩霞咚咚都要娶念书，你妹妹正好没人带，你不好好读书，正好别念了在家带妹妹。”
张琳委屈地大哭起来，张卫东看得很解气，二姐可能真的没有读书的天分。不像大姐姗姗，后世都快退休的时候还在拼命学习考试，她经常说的话是：“读书多有意思啊，你们怎么都不爱学习？”
张琳去读书的目的就是想躲避干活，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这年头可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真不让她读书，谁也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在乡下不受重视。村里人都在村口说沈奇宁的事，张英说得最起劲：“老关眼皮子也太浅了吧，那么多东西竟然都收下了，不怪张八成说她吃了拉不出来，跟没见过东西似得，哼哼。”
“哼，那个女人最贪心了，天天大鱼大肉，我是什么都没见着。”
祝兰芝跟着声讨，不过她更气得是自己没有得到好处。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面小镜子边说边照自己，大家可能都对这习以为常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李萍看不惯她说；分家另过的，人家吃什么为什么给你？话不投机，她吃了祝兰芝一个白眼：“有你什么事？都是孩子娘了，嘴唇天天红得像吃了死孩子，屁股扭那么浪，腰都扭断了也不知道想给谁看。”
动嘴，祝兰芝是专业的。李萍不屑地说；我可不像有些人，手里天天拿个镜子，照来照去，还不是那么丑？“你丑......”“你才丑......”祝兰芝喜欢呆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盛世美颜，一看就是一天不动窝，怎么都看不够，出门的时候也是镜子不离手，从各个角度观察自己的脸。看着的时候还会捏着脸悲伤地自怜；“啊呀，我又瘦了呀。”
她是真的怕自己变瘦，物资匮乏的年代，有人喜欢屯粮食，也有人喜欢屯脂肪，就哪天饥荒再来了，有肉的人不会先饿死。就是这么朴素的思维在主导祝兰芝的行为，害怕饿死，天天使劲吃。她家和张卫东家相反，好的都是她的，丈夫儿女都没份，全家都很瘦，只有她胖乎乎的，在这个年代胖子可不多见。所以，每个胖子肯定都是吃出来的。北洼村舆论很奇怪，大多数人竟然都认为是关月玲做的不对，不应该把人家的东西都收下，吃相难看。张卫东要是知道这情况可能要挠头，活了两辈子，他还是不了解真正农村人的思维。中午关月玲气得没吃饭，张卫东怎么叫她她都不理。始作俑者是沈奇宁，这么大人不会做事，好好的事情做成这样。下午沈奇宁又带着翠环回村了，没多久他俩就带着张八成再次来到张卫东家门口。张八成怀里捧着一堆东西，老脸笑得像朵花，关月玲看见他就要关门。张八成扒着门诚恳地说：“老关，我是来赔礼道歉的，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犯糊涂你要原谅我，我女婿说了要是得不到你的原谅，他就要和我闺女离婚，侄媳妇，叔叔早上也不是对你，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关月玲寒着脸说：“我是不敢再跟你们沾了，你们走吧。”
张八成腆着脸挤进门，关月玲只好放开门往里走。他把门完全打开，然后招呼沈奇宁和翠环进来说：“快进来啊，在那愣着干什么，你嫂子多大气的人，不会记仇的。”
呵，记仇就是不大气。沈奇宁讪讪地进门，三人进来半天没说话，翠环说：“爹，你怎么不说了？来的时候怎么答应的？”
张八成为难地说；“外面这么多人看着，给你爹留点面子，要不把门关上，我再说？”
“门就开着吧。”
关月玲终于说话了，还在生着气。“侄媳妇，早上我是猪油蒙了心，老糊涂了，是气我女婿，不是对你，你叔叔我不应该那么说话，我向你道歉。”
关月玲还真不能不给他面子，他年纪大，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能无动于衷。不过想想他早上说话气人的劲，现在还胃疼。招呼他们进屋，让张卫东给他们倒水。张八成说：“侄媳妇，我早上犯浑，翠环都告诉我了，要不是你家咚咚，他家的日子也过不起来，你帮我闺女那么多，我都不知道，真是不知道个好歹，现在知道了，专程来给你道歉，今天不管要打要杀都随你，我要是说个不字，以后都没脸见你。”
张八成能开口道歉，看来沈奇宁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他才说完，沈奇宁又说：“嫂子，这件事都怪我做的不好，我年轻，做事不周全，让你这么难堪，你别生我的气。”
最后还是翠环哭着说：“嫂子，你凡事看我。”
村里人对张八成居然道歉，都觉得不可思议，队长登门远远就说：“还是你有办法，那个老头子，我都惹不起。”
这个人精两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今天出现不知道有什么喜事，满脸的笑意都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