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还在抢救,仪器上的线条也一直趋于水平。几次注射和电击,医生还一直在她耳边吼着,让她坚持着之类的话,仪器刺耳的声音却盖过了医生的呼喊声……A市。傅司臣还在开会,拿着笔在文件上勾画着什么,部门经理做着总结报告。“砰——”心脏传来一阵悸动,钢笔毫无预兆地跌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转移了在场人的视线。“傅总?”
报告的经理以为他有话说,试探性地问。“没事,继续。”
傅司臣冷唇轻启,重新拾起滚落的钢笔,冰冷的触感却随着手指传遍了全身,心脏隐隐泛着疼,后背盗出一身的冷汗。他侧头看向窗外,雪早已融化得渣都不剩,寒风凛冽,肆虐着干枯的枝桠。干枝无助地摇曳着,好似再有一股力吹来……“咔吱——”他的思绪还没有断,那枝……已经在寒冬中,断了……傅司臣紧蹙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断裂的枝桠,心脏突地漏掉一拍,没来由的慌乱。A市的空气平静了太久,除了冷空气都没有生出任何的波澜。傅司臣以为,日子就只能这样平静地过一辈子了。可是他的预料错了,原以为从此陌路的两个人或许注定又要重逢,虽然以一种激烈的方式。浮石集团突然闯进一个人,她疯了一般地冲进来,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直接冲上了总裁专用电梯。众人甚至不理解,这个满头凌乱的发挡住了脸的女人哪里来的指纹解锁了电梯,电梯已然向着最高楼冲去。浮石集团一阵骚动,保安齐齐往顶层冲去。前台受了惊吓,缓了一阵才想起给何轩打了个电话,“何助理,一个女人坐总裁的电梯上去了!”
何轩正惊讶谁有那么强悍,就看到电梯门打开,女人冲出来。“倪……”小姐……话未说完,她人已经撞过她闯进了办公室。他压根儿没想着拦,傅司臣早就给了她特殊的权利,只是,她从来没用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对于傅司臣来说,未必不是好事。“砰——”大门被撞开,傅司臣蹙起眉头,正准备责备来人的无理,却看见了一张憔悴的脸,“佳人……”她的衣服皱巴巴的,似乎历经了长途的奔波,而她苍白的脸色,瘦到脸窝都出来了,双唇都没了血色,头发凌乱地铺散着,憔悴的模样,像是大病中的人。她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阮舒晴呢?”
她冲上去,一把拽住傅司臣的领子,绝望的吼声,带着深痛的恨意。傅司臣深深地望着他,声音却像被嗓子的酸涩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阮舒晴呢?”
“佳人,你怎么了?”
傅司臣轻握住她拽着自己领子的双手,瘦的几乎只剩下了一包骨头,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也凉得可怕。“我再问一遍,阮舒晴呢?”
她疯狂地发问,眼底的绝望被仇恨掩盖。那是嗜骨的愁,偿命的恨,他都看到了她眼底的猩红。“我不知道。你要找她我帮你找,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傅司臣顺势脱下自己的外套,想套在她的身上。倪佳人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戒地看着他,眼底噙着泪。“你帮我找?呵!你不怕我杀了她吗?”
“佳人!”
傅司臣微微蹙眉,一个月不见,她身上的戾气比之前重了许多。“我告诉你,你要是想保护她,那最好好好护着,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杀了她!”
倪佳人咬牙切齿地吼着,指甲早已陷入掌心,血迹稀稀拉拉地布在指尖和掌心,傅司臣心揪着疼,语气也更加柔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抑郁症,一直是他心中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他最害怕的就是她这样,转而他摸到她手腕的结痂处,眉心一拧,执起她的手,却发现了类似割腕的伤痕,心落到了谷底。“佳人,你……”一个月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阮舒晴,她杀了我的孩子!她杀了我的孩子!”
她的咆哮,却是那么地无力。傅司臣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身子。“我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到世界上看一眼。”
她的哭腔带着颤抖,手也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我梦到他了,他在怨我,怨我没有好好保护他……”“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可是我尽力地想保护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容不下他!我只想带着他好好生活,我没打算回来了!我没打算要拿孩子威胁你!”
“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的孩子一条生路?为什么?”
傅司臣好像受了一记重击,重击之后,耳边还有个人一直在说,他曾有个孩子,和倪佳人的孩子……原本他该笑,可是,他们的孩子,却没了……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他揽着倪佳人,长指颤抖着抚上她无神的颜,眼底竟有了泪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倪佳人却没听到他声音似的自语,“你们的孩子就是人命,我的孩子就不是吗?明明她也是一个母亲,为什么要那么残忍?我都已经放弃你了,我都放弃一切了,为什么容不下我的孩子?”
“为什么……”话音落,她笔直地栽倒在傅司臣的怀里,没了声音。“佳人!”
傅司臣心脏漏掉一拍,倏地打横抱起她,奔出办公室。他听得脑海里一片迷雾,完全不知道倪佳人的喃喃自语说了些什么。他也只知道,他们的孩子没了,孩子的死还与阮舒晴有关!倪佳人这一个月在美国受尽了苦楚!为什么当时他就不再坚持坚持,如果他到美国找了她,事事护着她,会不会早就发现了她怀孕,会不会……他们的孩子没有死,她也不会那么狼狈?可惜,没有如果。她的生命如此脆弱,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竟像是没有了重量,好似一阵风就会将她的灵魂和生命吹散了。“何轩!快!备车!”
傅司臣焦急的声音,吓坏了何轩。看到他怀里了无生气的倪佳人,他惊得丢掉了手里的笔立马打电话掉了车辆。傅司臣冲进电梯,何轩打完电话愣愣地站着,望着傅司臣的背影有些差异,他们一直倨傲冷酷的总裁,竟然……哭了……脸颊上挂着的两行热泪,还真的是那个肩膀上那么重的伤口都不曾坑过一声的男人吗?怕是也只有倪佳人有这个能力,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吧。医院。倪佳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她的脸色和枕套都成了一个颜色。傅司臣坐在一旁,平日里平整的西装都皱巴巴的,头发也散乱地搭在额上,心疼地为她拂了拂贴在脸颊上的碎发。医生的话还停留在耳畔,“倪小姐状况很不好,她刚流产,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而且,好像是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怕是有奔波,身心俱疲,怕是再强意志也撑不起她的身体……”何况,她的意志还不强。因为她有抑郁症,所有的情绪都会下意识地往最负面地引过去,而她手腕的那条痕迹,医生说,应该是割腕自杀留下的。她的抑郁症,原来已经那么严重了。抑郁,流产,自杀。短短一个月,他才放手一个月,她就已经不成人样了。可是,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不也被他生生逼得离开了吗?佳人,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是真正地对你好?Dick也到国内不久,他还故意去了一趟星空街,看看倪佳人的设计的那栋建筑。这栋建筑的实施有一定的困难,所以,工期难免长了些,但雏形已经出来了。将来,这栋建筑,不仅在星空街,不仅在A市,乃至整个国内,甚至世界上也会有一定的名声,成为一个必定该参观的地标并不难。至少,他很满意。他刚回到酒店,就接到了菲尔德天塌下来一般的语气说,“老师,佳人回国了!”
“什么时候?”
Dick很震惊。他离开的时候,倪佳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医生抢救了快半个小时,才敢确定把她从地狱拉了回来。结果,她一醒来,抛下所有人匆匆地回了国,身体还没恢复,到哪里突然昏倒或许等待她的,又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Dick有些担心,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倪佳人的手机号码。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压低了声音的男人,听着有几分熟悉,“你是……傅司臣?”
接电话的傅司臣把电话拉离了耳边,看着屏幕上只有一个D,而听这纯正的纽约腔,他也大概猜到了是谁。“Dick大师。”
“佳人回来找你了?”
“嗯。”
“她现在还好吗?”
Dick大师的关切,不带一丝杂念。傅司臣转眸看向病床上,倪佳人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嗓音也忍不住沉重,“她晕倒了,在医院。”
而且,医生并不了解这一个月的状况,只能凭借她现有的身体状况来做简单的分析,她现在的状况也撑不起全身的检查。恰好Dick在这里,立刻给了他库尔森的电话,并推了马上就要开始的研讨会,匆匆赶来了医院。医生和库尔森交换了信息,对倪佳人又换了些药,她的状况彻底安定下来,医生这才安心下来。Dick是一个高大的美国人,傅司臣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他身边,气势反倒还强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收敛了光芒,谦逊地接待了Dick。“我走的时候,她就这样子,没想到我在这边见到她,还是这样子。”
Dick脸上没有多少痛色,他对生死离别看得很开,担心倪佳人是真,但不会那么轻易地表现也是真。“Dick大师,能告诉我,她在美国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司臣很想知道这段时间,关于她的一切。他没想到,她还是得到了Dick的认可,并成为了他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