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旭笑眯眯的吹了吹信札上的墨迹,待其完全干透,这才小心收起。 “有了这么一个大好消息,我想无论是渊猷公还是敬豫兄都会马上赶回来的吧!还请叔预公稍安勿躁,我这就派人去追!”
庾怿憋的气比来时更大了,他的啤酒肚一胀一缩,就像个充气气球一样颇为滑稽。 过了一会,一身戎装的王允之才“大惊失色”的从前堂进来,十分亲切的接见了庾怿。 在亲切友好的会谈中,双方就当前豫扬二州局势和双方共同关心的话题深入交换了意见,最终达成了重要共识。 一、江州扬州之间的划界原本十分清晰,但豫州是侨置州,双方一致同意王允之的监豫州军事区域划定到江州边界为止。 二、庾怿从即日起撤回江州,所部不再踏入扬州和豫州的土地一步。而王允之则同意提供沿途的军需粮草。 三、所有豫州扬州方面百姓的损失,全部由江州方面赔偿。 为了防止口说无凭,在陶旭的建议下,双方还签订了一式三份的合同,各自签字画押保存,而陶旭作为见证人也在上面落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正事终于办完了。”
王允之也松了口气,他朝陶旭一招手道:“子初麻烦你去和敬豫说一声,尽快安排江州的兄弟们回江州休整。出来演习了两个多月,弟兄们也都累坏了。”
“另外,吩咐庖夫宰羊杀鸡,今晚我要和叔预不醉不归!”
庾怿朝他翻了个白眼,他最看不起的就是王允之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这不是纯纯的恶心人么! 庾怿收起“条约”好生藏好,朝王允之拱了拱手,沉着脸道:“老夫营里的兄弟们还在挨饿,恕老夫不奉陪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王允之和陶旭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子初,我也想多留你几日。但事关重大,还要请你走一趟建康了!”
王允之捋着胡须笑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像庾怿和王允之这样的人能出任地方方镇,完全就是裙带关系。以两人伯仲之间的军事能力,这场斗而不破的较量原本倒也胜负难料。现在之所以能取得完胜,完全是因为被陶旭推着走的关系。 这一个月里陶旭一直在不断地默默复盘这场特别军事行动。如果前来传话的人不是自己,恐怕以王允之的战略眼光很难下决心做出如此冒险的行动。 万一驻守石城的江州兵有上万人之多呢? 万一城内没有周楚这样的熟人,而只能强攻呢? 万一攻城不利,死伤惨重呢? 万一顿兵坚城而不克,被庾怿从后包抄呢? 战场上的形势风云变化,战机往往稍纵即逝。现在回想起来,陶旭也只能感叹自己运气好罢了。只要上面这些万一有一个成真了,那现在陶旭的下场绝对比庾怿惨一万倍。 他庾家的势力背景可以让庾怿偶尔输一次,可陶旭的背景让他一次也输不起。只要没有利用价值,像殷浩这种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会第一时间抛弃自己。 虽然心中感慨万千,但事还得干,陶旭吸了口气提起精神,朝王允之拜别,表示自己立刻就回建康。 可建康那边的陶范父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六月的江南已经进入夏季,尽管江风阵阵拂面,但挡不住的热浪依旧让人心情烦躁。 坐在船舱里,鹂儿顾不上自己汗珠盈盈,却为陶旭不住的扇风。 “鹂儿,你也歇歇吧!”
陶旭见鹂儿额头上也是汗珠点点,不由得掏出手绢替她拭去。 鹂儿小脸本来就红扑扑的,见陶旭亲自替她擦汗,这是她这辈子以来见过心肠最好的主人。 主人这么心疼她,她更是坚信自己跟对了人。鹂儿知道自己出身卑贱,也不是名门淑女,她根本没有做正室夫人的妄想。能做一个侍妾,不被陶旭像他叔叔一样随便把自己像小猫小狗一样送给别人,鹂儿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在姑孰一个多月,她一点怨言也没有。每天除了出门买点食物外,绝不多走一步,多说一句话,等陶旭回来给王恬“交房”的时候,原本杂乱无序的房子已经整理的井井有条。 “对了,以后不用称我公子了。”
陶旭一面耐心地替她擦汗,一面吩咐道,“免得让外人听了又要说我僭越,以后你就叫我小名息奴吧。或者阿奴什么都可以。”
“阿奴?”
鹂儿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哈哈!真乖!”
陶旭最喜欢的就是她乖巧的一面,说什么便做什么,一点折扣也不打。 可反过来说,陶旭也特别可怜她。看她对任何人都是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生活在什么的环境里才会如此包裹自己。这些日子陶旭时不时的想打探她的生世,可都被她一句轻描淡写的都忘了给搪塞过去了。 望着眼前低首垂目的美人,陶旭有些恍惚,好像心里还有什么事没记起来一般。 正恍惚间,船夫在舱外喊了一句,“这位小郎,建康到啦!”
陶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事还没办呢!他走出船舱,振衣起立。 和一个月前匆忙出逃不一样,如今杀回来的陶旭,已经赫然是琅琊王氏的代理人了! *** 陶旭的归来迅速点扰了整个建康城,不少官员和士族子弟都闻风堵在了司徒府大门口。 本来在庾冰有意无意的宣传下,朝野士庶们都以为后赵真的要发动南征。建康城的物价一天三个样,王导也不出面澄清,这使得民心更为骚动。 可当石城之战的消息传出,朝野上下这才得知原来是庾王之间正面起了冲突。如今作为司徒王导的使者,陶旭从第一线石城归来,如何不能引起众议? 司徒府门口,一众大小官员包括一些有名望的士族子弟都围着陶旭嘘长问短,为的就是从他嘴里能套出一点准信来。要是庾国舅动了真怒发动荆州和江州的大军顺流东下来个“清君侧”,那可就是王敦第二,这建康城里的财产也需要早点出手啊。 就在陶旭被众人围的水泄不通时候,一个三十出头的长须男子带着两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出现在府邸门口,正是司徒府长史谢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