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王导还没开口，从宗亲中突然出列一人，跪倒在地主动求饶道： “臣虽微末小臣，但久蒙武陵王厚恩，无以为报。臣请以微臣一命，换取武陵王生路一条，只求陛下不杀之恩！”
说完，他除下头顶的冠帽，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王导一看，原来是汝南王司马统。 司马统虽然挂个宗亲的名头继承了汝南王的爵位，但无论是从朝廷影响力还是宗亲中的血缘亲疏来讲，他都排不上号。 但看在司马晞往日提拔引荐自己的份上，司马统主动站出来为往日的恩人说话，这倒是让包括王导在内的所有人都暗暗赞许，不少人甚至产生了拉拢之心。 皇帝一直都是没有主见的，他在等待王导的意思。 王导盯着司马统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道：“廷尉卿何在？”
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男子出列道：“臣在！”
“王胡之，按律，武陵王该当何罪？”
王胡之也是王导的侄子，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司马晞和司马统，犹豫道：“冲击皇城，迹同谋反，按律当斩！”
“那汝南王之言，可否实行？”
王导又问道。 王胡之小心的答道：“按律，朝廷有八议之制。武陵王身为天子叔父，自然可以议亲赎罪。”
“谋反重罪，也可赎罪吗？”
王导的语气逐渐加重，“蔡太常！”
王导又点名道，“朝廷之中，博学第一当推蔡公。武陵王以议亲赎免，公以为可否？”
蔡谟为人十分刚正，既然王导问到了他，那他自然不会装聋作哑。 “回丞相，老臣以为，朝廷虽有八议之论，但谋逆大罪，罪不容诛。倘若以此论赎罪，将来八议之中诸如贤、能、功、贵，诸如此类都可减免，岂不是人人都可谋反？”
蔡谟颌下的白须一颤一颤，他越说越激动，如果赦免了司马晞死罪，将来朝廷的秩序将荡然无存。 眼看王导沉默不语，蔡谟继续劝道：“丞相可曾记得当年郭默擅杀刘胤，窃据江州故事？”
说到这里，蔡谟和众官都回头望了一眼陶旭。 当年郭默杀害朝廷任命的江州刺史刘胤，自立为江州刺史，王导居然也就捏着鼻子默认了。后来还是靠陶侃出面擒杀郭默，陶侃还嘲笑王导的解释是“遵养时贼”。 “陶公讥讽丞相遵养时贼，丞相可想过陶公若在，可会减免此贼？”
蔡谟瞥了一眼司马晞。说完，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王导叹了口气道：“虽然难赦，但看在宗室份上，仍可法外开恩。司马晞身为宗室，举兵谋逆，罪不容诛，但以朝廷议亲之故，祸止己身，家属无罪，着罢为庶人，流戍交州！”
王胡之连忙答应，记在了笏板上。 司马晞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命，他悲极而喜，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司马统连忙把他搀扶出了殿外。 “丞相！其他的从犯可没有议亲之说！”
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男子起身出列奏道，“臣裴宪请诛司马晞以下所有从犯，一干谋逆军士全部流戍交州，以儆效尤！”
庾冰一听此言，顿时为之色变。整个朝堂上也一片哗然。 右卫军加上赵胤麾下的部队有三千多人，且不论一下去掉三千人会削弱多少京城防卫力量。就说这三千人满腹怨恨的踏上流放道路会不会造反都保不准，到时候再惹出事端，反而更加不太平。 但从庾冰以下，到诸葛恢在内的几乎所有重臣元老们个个装聋作哑，竟然没人敢起身表示反对。 陶旭看到这样一副沉默的画面，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悄悄站到了荀羡的身边，问道： “这人谁啊？”
荀羡瞥了陶旭一眼，又朝王恬努努嘴，道：“他就是裴康的孙子裴宪。河东裴家可是和丞相有三代人的交情。当初王敬豫的表字叫仲豫，但因为他祖父裴康的表字也是仲豫，故而改为敬豫。你不知道吗？”
这个陶旭可真不知道。不过既然裴家和王导有这么深的渊源，也难怪他现在出来为王导冲锋陷阵了。 或许是忌惮河东裴氏的名头，包括庾冰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表示反对。 可陶旭表示反对了。 “丞相！”
陶旭走到中央，学着其他大臣们的样子高声唱道，“谋逆首恶自然罪不容诛。可司马晞尚且罪不至死，那些普通的兵士不过是听从长官号令，并不知晓内情。如果一味流戍边疆，容易引起哗变，反而得不偿失！”
“可他们也参与了叛乱！难道要留着这等军队继续拱卫京师吗？”
裴宪回头一看是个身着戎装的将官，立时便出口驳斥。他可是听从王导的安排出来说话的，怎么王导的手下反倒和自己唱起反调来。 “裴公之言只对了一半！”
陶旭不卑不亢的言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首！如果一支军队做不到令行禁止，那即便再忠于朝廷也无济于事。这样的军队根本就打不了胜仗！”
“所以，关键在于为将之人！只要为将者忠心朝廷，那他所辖军队自然也不会叛乱。还请丞相宽赦那些被裹挟参加叛乱的普通兵士，同时严惩蒙蔽军士们谋乱的首恶！”
此言一出，又是惹来一阵议论。 包括王导、王恬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人微言轻的陶旭居然会站出来求情。 王导转过头看向王恬，见儿子也茫然的摇了摇头，便知陶旭也是临时起意。他咳嗽了两声，朝堂上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有理，但刑不可废！”
王导沉着脸道，“右卫军凡参与叛乱且顽抗到底者，一律夷灭三族。凡知情后及时反正者，一律拆分调任他处！所缺之额，由别处军镇分拨补充。”
陶旭还想再争，可抬头一看王导阴郁的眼神，也只能退了回去。看来右卫军免不了一场伤筋动骨了。 王导吩咐已毕，王恬立即喝令陶旭和荀羡把司马晞一干人推出司马门斩首示众。 王胡之作为最高司法机关的首长，自然也要同行。 站在司马门前的空地上，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判决书，当着所有在场军士的面宣读了司马晞和赵胤等人的罪行，然后下令处斩。 荀羡早就准备好了刀斧手，当着司马晞的面，自赵胤以下二十七名督护、屯长、队主级别的军官全都被砍下了脑袋。 不仅那些被缴械看管起来的叛军，就连王恬和陶旭的手下也都一片肃然。 “回去复命吧！”
王胡之见不惯这种血腥的场面，他指挥着士兵收集起首级回去复命，一面掩着鼻子扭头就走。只留下广场上二十七具无头尸体，血又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