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部众共有四千人，除开至今生死不明的沈奂部，还有三千人。刘建的部下折损超过半数，事实上已经失去战斗力，沈劲的部下被困月余，只剩三百多人，也都个个皮包骨头，毫无战力。 剩下的毛穆之部虽然有损失，但好歹还有七成战力。这些蛮夷虽然不听话，但最是悍勇。剩下的就是夏侯长部，虽然建制完整，但部下也有损伤。士卒们经历了一场大战，都十分疲惫。 这样算下来，陶旭能用的兵力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 陶旭阴沉着脸走到谢尚和王羲之的面前，和他们低语了几句。说完之后，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经过昨夜今晨的激战，王、谢二人的部众损失也不小，就算再加上王羲之的江州兵三千多人和谢尚的部众两千多人，自己这方的总兵力不会超过七千人。而桓温那边只看在城北搜刮战利品的军士规模就有万人以上，加上现在还有陆陆续续从合肥方向赶来的豫州军，双方的实力对比更加悬殊。 “王公，如果信得过在下，可否先忍了这口气？”
陶旭从谢尚的怀里接过王允之，又把龚护赶走，低声附在他耳边恳求道。 王允之憋了一个多月的怒火就要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一看到庾怿就联想起自己初到成德城下的那天，自己被赵军追着屁股撵，可庾怿就是在城头上装睡。要不是他身体虚弱，他真想就此抱着庾怿同归于尽。 “王公！”
陶旭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桓温渐渐举起的马鞭，他急道，“若是今日就撕破脸面，只怕桓元子会把我等一起在这里灭口！”
王允之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原是眼里只有庾怿的，可现在听陶旭这么一说，立刻看向了桓温。桓温一脸的阴沉，眼色惊疑不定，似乎是捉摸不清自己和陶旭在说什么。 “如果王公信得过在下，今日权且暂罢干休。但在下可以应承，一年之内必取庾怿人头，以积淀成德英烈之魂！”
陶旭这话不仅是说给王允之听的，也是说给一旁的沈劲听的。 沈劲是陶旭的部下，也差点被庾怿一起害死，他没有理由庇护庾怿。 “好！老夫就看足下如何取彼人头！”
王允之其实也不怎么信陶旭的承诺。人家自知理亏，战后肯定一溜烟的逃回宣城当缩头乌龟去了。要在建康朝廷打官司，庾冰也不能让他二哥吃亏。 但王允之也认清了如今的实力对比。如果真的爆发内讧，琅琊王氏最后一点军事力量也被消耗掉，他死了也没面目去地下见王导。 陶旭拍拍王允之的肩膀，低声道：“多谢王公信任！”
说完，陶旭又看了看沈劲。沈劲的目光里满是信任，他相信陶旭会为自己讨回公道，这个年轻人在一年的时间里已经诞生了太多的不可能。他甚至觉得即使死在了成德城里也没关系。 得到了两位当事人的认可，陶旭缓缓转过身来。 “一场激战下来都累了。先各自回营去吧，改日旭再登门拜访！”
陶旭的发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桓温看他的眼神里全然没了刚才的忿忿之色，反而有一种自信的笑意。一时间也吃不准陶旭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看在刚才自己给他面子的份上，还自己一个人情？ 桓温想不通也干脆不想了，他叫回陶宇宙，豫州军一行人簇拥着庾怿就离开了。 “主公！他庾怿戕害了咱们这么多弟兄，难道真的放他走不成？”
刘建的喊话嗡嗡作响，即便是离开不远的桓温等人也听得清清楚。 “不懂不要乱说！”
陶旭呵斥道，“先把阵亡和受伤的士卒收拾好。别的事不需要你管！”
说完，他一转身，面向破败不堪的成德城墙低头不语起来。 *** 幸而荆-江联军和豫-扬联军之间的不合，晋军各部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而是选择见好就收。这也给了张貉和黄冲一个喘息的机会。两人渡过淝水，马不停蹄的一路狂奔，连寿春城都不敢进，一直奔到许昌才算松了口气。 战败了，自然又是一番推诿扯皮。黄冲上疏邺都说张貉手下的胖统帅久攻不下，自己独木难支才被晋军援兵击破。而张貉自然要为自己的手下说话，把责任又推给黄冲，说他阻援不力，才让晋军推到城下，阻挠原定的总攻。 赵国这里一地鸡毛，江东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报捷的奏章前脚刚刚送进建康，王允之喊冤叫屈的奏章后脚就跟进了。 众目睽睽之下，庾冰自然不能拉偏架。他把奏疏发给庾怿，让庾怿自己解释。 庾怿果然也鸣冤叫屈，说自己是无奈之举。而且自己为了配合桓温攻打合肥，连续阻敌援兵一个月，形销骨立，也没比王允之好到哪里去。 庾冰收到二哥的奏章，又原封不动的给王允之送到江州。王允之不服，也再写奏章反驳。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公文打架，居然打了半年多的嘴炮，把原本好好的一场大捷喜庆气氛都给弄淡了。 但吵架归吵架，该有的献俘仪式还是有的。桓温挑出一些精神状态还算好的俘虏，差不多凑了两千人不到，用绳子串成一串，在建康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个过场，让建康的百姓们发泄了个够，最后才在城北的太庙被斩杀，献祭历代祖宗。 皇帝为此还特地登场主持仪式，他身着最庄重的衮冕服，在晋室历代祖宗的牌位前亲自献上赵军俘虏中级别较高的督将人头，并且昭告天地。只要他身为皇帝一天，就和石赵开战一天，不收复河山还都洛阳，死后就绝不入太庙见祖宗。 皇帝的感言还是挺有作用的。原本在建康嘻嘻哈哈，整天坐而论道的大臣们听了都有些热血沸腾。长期待在江东的和风细雨里，这些士族们几乎都快忘了自己的祖先坟茔还在中原，自己的祖籍是在中原。 经过慷慨激昂的发言，仪式总算完成了。这也是皇帝半年多来第一次走出宫门，他在群臣的恭送下走上马车，又重新看了看低着头的百官，摇了摇头，这才上车走人。 “陛下临走时的叹息是什么意思？”
尚书仆射褚翜不解地问道。 自从谢尚被排挤出尚书台，他就成了唯一的尚书仆射。 诸葛恢面无表情，他摇了摇头，也是一声长叹，背着手缓缓离去。 “父亲！儿有一事...” 看到老泰山萧瑟的背影，中书舍人江虨立刻跟上前去，一边搀扶着诸葛恢，一边低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