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劫后余生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人,此刻所有脆弱的情绪忽地涌上心头来。在他答,“担心你,赶过来了。”
“他们通知了你?”
“不是,莫名的心里不安,向医院那边打听才知道你出了事情。”
他俯下身来,在她憔悴的面容上诚虔地落下一吻,修长的掌穿过被子底下,找到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手心,此时此刻,万般言语都无法诉出心中情绪。他反复掂量话语却迟迟说不出口来,只能低头与她额头亲密相抵,他单手撑着身体闭着眼,呼吸声音从轻轻的到略有些很重。她一张口眼泪便掉下来了,“我以为……我再也醒不来了……”忽地有湿热的水滴在她的眼皮上,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想抹掉,顿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怔愣地抬眼想去看他的模样。却被傅靳南抬手盖住了双眼,视线霎时变得一片黑暗,只听得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际道,“我知道,我知道……”“幸好你活下来了,幸好……”无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沈阮被倒塌的房屋掩埋和被挖掘救了出来,这些过程他都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听到的。他见到的已是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沈阮,当时情况危急,傅靳南他没心思去追问沈阮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直到刚才那些现场画面猝不及防地摆在他面前,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掩埋,被救援队挖掘出来,再迟一点便极有可能是回天乏术。没有哪一刻能这么清楚的叫他体会到失而复得的感受。“沈阮。”
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唤着怀中的女人,在得到她一声低低的回应后方才道,“等你好起来后,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或者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别再不接我电话了……”此刻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只想钻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倾倒自己的恐惧和余惊。但此刻情况着实不合适,“傅靳南……”这样的温情时刻,他以为沈阮想对他也说点什么,却听得她带着几分哭腔,略带委屈地道,“现在不要跟我说这个行不行。”
“还有,你……”她话未说完便被突然进来的护士给打断了,“哎……我说先生你是怎么回事啊?跑到病床上跟病人抢位置?你是想挤死她啊……”沈阮看着他狼狈地从床上翻起身来下地,面上是极度不自然的尴尬表情。偏偏面前这年纪稍大的护士阿姨还在继续数落他,“你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吗?看你衣冠楚楚的穿着也不错,就差这么一个床位的钱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照顾病人!不知道你去请个看护过来也可以啊,这么跟病人挤着是干啥呢?”
面前的护士阿姨完全地将他当做小孩在训般,说得傅靳南是半句话都不敢反驳。沈阮那些情绪一扫而空,看着这情况想笑又不能笑,只得紧紧地死抿着唇角。看着傅靳南半句话都不敢反驳护士的,一口一个是的点头。护士训道,“知不知道她是icu里头刚出来不久的人啊!你这么折腾她你像话吗?你知不知道人家是为什么进院的?她是救灾医生你知不知啊你??”
他眼风微动,视线朝她这边看过来,唇瓣微微一张,“懂!”
“你懂还这么折腾人。”
护士阿姨还有些不太信的样子,嘟囔了句后问道,“你是她哪位啊?”
傅靳南墨色的眼瞳掀起一点波澜,“我是她丈夫。”
“她丈夫她……”护士阿姨突然卡壳了,慢了这么多拍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误会了什么。她话头一转,收了原先愤愤不平的模样,清了清喉咙后方才开始正事正办,却也忍不住碎碎念道,“我这是过来送药的,病人既然醒了就去通知下医生……”沈阮忍着笑忍到自己都觉得嘴角快僵硬了,傅靳南好脾气听着,对于护士的话不反驳半句,还赶着道谢,说上一句,“谢谢您提醒!”
弄到最后护士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住了口不再讲了,摆摆手道,“不用谢,好好照顾你太太,她真的很棒!”
夸赞沈阮时,她转过身来朝沈阮比了个大拇指,这称赞夸得沈阮脸上一热都不好意思起来了。腼腆地对着护士道了声谢谢,护士摆摆手,推着滚轮车离开继续去换药。待她走后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有的温情时刻被打断,要重续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待后面医生进来检查,检查完了给沈阮重新换了药,挂上点滴瓶。这些发过来的药片暂时还吃不上,刚苏醒过来没多久的她,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又疲惫地睡了过去。他这回就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一手被她紧紧地攥着,睡梦中的沈阮情绪不太安稳。不时地发出梦噫嘤咛着,此时傅靳南便主动地握紧了她的手,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连吊了五个瓶子后方才结束,药中带着些许安眠的成分,沈阮睡沉过去,小手也慢慢地松开了。傅靳南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帮她掩好了被子,望着她的睡颜,又忍不住低头过去在她脸上柔情地亲了亲。那个护士说得对,她是需要休息的人,傅靳南正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时,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他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跨出去,便赶紧地收了回来,回目望了眼病床上的人,见她依旧睡得沉便缓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恼火地取出手机,不知这管谁打过来的电话都要倒霉地承受他的怒火了。他沉着脸取出手机,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沉默片刻接了起来,“爸……”“你个臭小子!人在哪!?”
傅靳南似乎听到了他那边报航班的女音,迟疑着问道,“爸,你在哪?”
“z省省会机场!”
老头子急得要命,没空跟他瞎扯这么多,急急地道,“小阮怎么样了?人在哪里的医院,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提也不跟提是不是当我死了??”
他半句话都插不进去,在老头子一通发火之后告知了他医院及地方。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到那边母亲的劝着父亲的声音,以及有人讲了句,"傅先生,请上车。"傅历城扔了句,你等着给他,而后便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在Z省这年罕见的出现水灾后,别人急着往外跑,而傅家一一家子却是前前后后地赶过来这个糟糕的地方。沈阮再次从睡梦中醒过来时,隐隐好像听到了责骂声,以及劝解声,意识还妹妹完全苏醒过来,她还以为这是自己在做梦。直到那声音清楚地传入耳中时,她方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同时也听到了傅靳压低了嗓子的一句话,“爸,您要骂我打我都行,我们出去讲别在这说,她才睡不久。”
傅历城没好气地道,“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放低了声音。沈阮睁开了略沉的眼皮,视线渐渐清明,只见他们一家三口都在病房里头,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只听得傅母略带惊喜的声音唤道,"醒了醒了!"她声音穿过时光的隧道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撞在一起,恍惚间,眼前的这一幕和过去重叠在一块。过去的记忆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重现,那被她遗忘的过往浮现在脑海中。记忆里仿佛也有个与现在相似的场面,连人几乎都是相同的。只是没有傅靳南,傅历城与李敏霞也要比现在年轻上许多岁,还有个半白了头发的老头子,她认得那是傅老爷子。昏昏沉沉的她醒了过来,只听到李敏霞说了句,小丫头醒了,于是那三人便匆忙地赶过来病床前看她。一晃,回过神看到面前的场景,见到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傅历城,沈阮一时没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傅伯伯,你怎么老了。"傅历城张了张嘴,冷不丁地被她打击了下,抬手摸了摸脸,下意识道,"刚醒说什么胡话呢……"“喔……我看错了。”
傅靳南站在后面嘴角抽了抽,隐忍着笑意,只见老头子弯下腰去同沈阮问道,“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很难受。”
“没有,感觉还好。”
沈阮脸上掩饰地挂起笑意,却见李敏霞上前来挤开老头子,满眼疼惜地望着她,伸手抚了抚沈阮的鬓边乱发道,“怎么可能不疼呢,医生可说了……”见在场的两个傅家男人面色都不好,李敏霞叹了口气,“哎,不说了,人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沈阮完全地呆愣住了,面前这位温情的女人真是李敏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