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不是……”他的声音倏地变得很低,很低,再次拿起纸条一字又一字地看过去,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对不起。”
沈阮一种惭愧、内疚和后悔的混合之情,像海潮般地冲击着她,“刚刚如果不是我……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沉默了许久,霍林似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却没有看她,淡淡地说:“跟你无关。”
他往医院门口走去,那张纸条被他扔在了原地,沈阮弯腰拾起,徐伯的字体刚劲有力,“少爷,我其实早就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龄了,只是一直担心你,所以没有提出,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我正好也可以退休了。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我打算趁着这两年还走得动,去那些我一直想去又没时间去的地方逛一逛,没准活得还比现在潇洒。倒是你自己,多注意着点身体,对象也可以找了,你要是希望我早点回来,就赶紧结婚,到时候我肯定会回来喝你的喜酒的。”
徐伯早有准备,这张纸条并不是当场写的,而是之前就写好了,一直带在身上,而这趟医院之行,看来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来检查,只不过是找个机会,趁机离开罢了。可是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么离开,霍林会怎么样?沈阮把纸条重新收好,走出医院看到霍林正坐在车上等着自己,面色已恢复如常,淡淡开口,“阮阮,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沈阮回道,“不用了,我刚刚自己开车过来的。”
霍林看到她眼神中的那抹担忧与不安,扯了下嘴角,反倒回过头来安慰她,“我没事,放心吧。徐伯那边,我会继续打电话给他的。”
“恩。”
沈阮点点头,叮嘱了他一句路上小心,目嘱他路上小心。但她并没有往停车场走去,而是转身重新回了医院,敲了监控室的门,客气地开口问道:“你好,我家人走丢了,能不能麻烦你调出监控帮我看一下?”
虽然这一切都是徐伯早就计划好的,可沈阮却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帮忙劝霍林陪他去卫生间,那他会不会没有这个机会离开?或多或少,与自己也有逃脱不了的干系吧。保安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直接说:“不行,要看监控得有上面的吩咐。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都过来调监控看,我们这里还要不要上班啦?还不得成菜市场啦?”
沈阮心知他说得在理,所以即便语气并不好也没有反驳,毕竟是她太着急了。许是见她态度不错,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大吵大闹的,保安员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小姐,你也别着急,先到处找找看,要实在不行,你去找我们领导,他要是同意,我这边也就没有问题了。”
从保安室出来,沈阮绕着医院大堂走了一圈。医院里人来人往,徐伯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她这样找,根本是不可能的。她看监控,只是想要看下徐伯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医院,又是从哪个门口离开,往哪个方向走了,有了这些线索,重新找起来应该也容易很多。只是,这家医院她不认识任何人,一下子有些进退两难。这时,耳畔传来男人清扬的声音,“沈阮?08届心胸肺外科的?”
沈阮扭头一看,古铜色的皮肤,菱角分明,看着有几分眼熟,可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是?”
男人倒也不生气,反倒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脾气。你忘记你当初参加毕业答辩的时候,那个问题是谁问的了?”
果然,一提到与学业有关的东西,沈阮的眼眸突然一亮,惊讶地问:“你是高我一届的张师兄,我想起来了。”
“对。”
男人伸出手,淡淡一笑,“我今天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逸,可不能再忘记了。”
简单地握了个手,沈阮看着张逸,嘴角上的笑容似乎更加浓郁了一点,她与张逸不过是一面之约。那年他对她的毕业论文里提出的一个观点持了反对意见,便直接在答辩会上提出,只不过被沈阮抛出的一个理据证明他的想法才是错误的,可当时的他依旧不服气。那时候,沈阮也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反倒在这个档口碰上了。沈阮看着张逸右胸上挂着的名牌,眯了眯眼眸,“张师兄你是这家医院的?”
“恩,外科主任。”
张逸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经意地停下了胸膛,脸上带着一丝自豪,问:“小师妹现在在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沈阮心思早就不在这个问题上了,张动了几下嘴巴,直接拉过张逸的袖子,快步往前面走。张逸被拉蒙了,“诶,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师兄,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既然你是主任,那你去监控室调一下监控记录应该是很方便的事情吧?”
沈阮来不及多解释,眼看着保安室就快到了,突然被张逸一把甩开。他扯了扯袖子上的褶皱,眉锋微微皱起,“沈阮,你虽然是我的师妹,但也不能就直接拉着我去帮你调监控啊,我虽然是你师兄,但也是这家医院的主任,你必须得先跟我说下理由。”
被这么一说,沈阮的思绪渐渐回到脑海,刚刚太过着急,竟然直接拉着他过来了,当下抿唇道了声歉并说明了理由。张逸摇头晃脑地说:“哦,原来是这件事情啊。”
可他却依旧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沈阮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心思,遂直接问,“师兄,这个忙,你帮吗?”
“帮,事出有因,我肯定会帮的。”
张逸虽然长相让人觉得很性感,可骨子里的做派却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了,他拉长了语调,说:“可是,师妹,虽然我只是你的师兄,但现在我还是要好好地说道说道你,以后做事情绝对不能这么急性子了,你要知道,我们做医生的,是要细心……”也不知道他后面到底要说些什么,可沈阮实在是等不住了,打断他,“师兄,你要是帮忙的话,那麻烦你现在去跟保安说一声,要是不愿意,那我只能另想办法了。”
张逸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话有点多了,当下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总算是往保安室走了。不过,不得不说,有了熟人的帮忙,事情便顺利了许多,十分钟的时间,所有可能会出现徐伯身影的监控记录便全部调了出来。沈阮坐在一旁的电脑前,不时地揉搓着发胀的眼睛,可依旧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镜头。终于,在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在她目送霍林开车离开的时候,徐伯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的右下角,后来从医院的北门出去,从右手边的方向离开了。她匆匆地道了声谢,立马跑去停车场开车,然后沿着徐伯离开的方向,慢慢地,一点点找寻过去。夜幕降临,街两旁有些店面早早地就拉下帖拉门,打烊休息了,人流量也渐渐变得少了下来,找人更加方便了一些,可沈阮却依旧没有看到。她把车停在十字路口,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徐伯会去哪?这大晚上的,他又会去住在哪里?她猜不到。这时,被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沈阮看到傅靳南的名字,犹豫了几秒,扬起唇角,恍若无事般地说:“我就要回来了。”
傅靳南今天一如往常,提前半小时离开公司,驱车到医院,正好赶上沈阮下班的时间,等了一会儿都没看到她人,打手机无人接听,以为她在忙,没想到进去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早上就已经请假了。但具体所为何事,就连关系与她最好的许诚诚也不知道。此时,他看着强颜欢笑进屋的沈阮,微微的凝眉,走上前帮她接过包,问:“看你好像很累,今天去忙什么了?”
沈阮抬眼见他探究的眸子,话到了舌尖翻滚了两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个以前的同学出了点事,所以过去看望了一下。”
她咬着下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提起霍林与徐伯的事情。傅靳南对于霍林的态度一向并不友好,她担心说出去只会凭添两人间的矛盾与争执。所以,她选择了隐瞒。沈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淡笑着抿了下唇,“我先去洗澡了。”
傅靳南点头,看着她回房间的背影,黑眸里散发出疑惑的光茫,今天的沈阮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本以为她或许只是比较累,所以不想要多说,可接下去的两天里,沈阮都是早出晚归,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问她什么总是摇摇头回一句没什么。这不得不让傅靳南起了疑心。这日,傅靳南刚结束会议,手机铃声响起,是秦怀吾的电话,说约着一起吃个晚餐,顺便聊一聊之前傅靳南帮他谈下的那一笔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