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闪耀的劳斯莱斯后座车门被司机打开,下车的人一身褐色唐装,自是梁老爷子没错了,身后跟着施施然下来的妇人却让许诺目光一紧。沈子媚怎么也来了?车库气温极低,水滴几分钟就能结冰,沈子媚丝毫不受低温影响的身穿黑色貂皮大衣,走路时身姿扭动又不失分寸,贵妇气质不多不少被她把控的刚刚好。许诺在车里看着夫妻俩上了电梯,咬唇踌躇了几秒,熄火,拔了车钥匙,跳下车跟上去。自从知道沈子媚顶替了刘阿婆熬汤的功劳,给梁慕宸和她送汤后,许诺就对沈子媚这个人产生了些戒备之心。许诺知道,身为一个女人,想要在是非纷杂的豪门生存下来,必须要有点手段,这无可厚非。她自己是受梁慕宸的意才去梁家,二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许诺行事小心翼翼并没有得罪她,可她送汤的事情,分明是要把她也搅进这趟浑水里,否则一向顺着梁老爷子意的沈子媚,怎么会在梁老爷子并不接受许诺为梁家儿媳妇的出发点上,还给她送汤喝?不论沈子媚的目的为何,在梁慕宸父子俩复合的节骨眼上,许诺不想有任何差错出现。现在时间还早,医院走道里鲜少有人出没,几个值班的年轻小护士围在一起激动议论着几分钟前从这走过的梁正天二人。沈子媚雍容华贵的着装引得这群刚踏入社会实习的普通家庭少女一阵惊羡。许诺过来时,她们才禁了声,满是好奇的看了几眼许诺,能进出梁慕宸病房里的女人,肯定非同一般。“轰!”
忽的一声闷响从某间病房里炸开来,几个重新拾起工作的护士惊讶的不谋而合往一个方向看去。几秒的安静后,梁老爷子气冲冲走了出来,黑着脸,吹胡子瞪眼的没有一步停留往走廊出口而去。“进去把病房里收拾一下。”
沈子媚紧随其后,甩给候在门外的凌风一句话才离开。他们坐的电梯,所以没有看见在走廊另一侧的许诺。“我来吧。”
许诺走在凌风之前,态度不容拒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刚刚的动静来看,想必父子俩的这次交谈又以失败告终。莫名的,她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布局精致的豪华大间病房,今早许诺下楼时,梁慕宸才搬过来,房间内温柔清新的白色调,和他是极配的,不过在他身上,衬衫的纯白更多是直截了当的霸道,那道带着些决绝的白。“你要出去?”
梁慕宸背对许诺,站在窗前低头细致的系手腕处的纽扣,白色衬衫衬托出他背部轮廓的健美,宽阔的肩膀和高大的身体相结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稳重感。他没回答许诺,系好纽扣,姿势优雅的套上黑色西装,沉默的让空气都有些滞塞的感觉。许诺深吸口气,跨过脚下滚落一地的水果,走到他面前,小小的身躯仰望着这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怎么了?”
每每通电话,这是他最喜欢用的开头语,许诺忽然能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希望他说出来,告诉自己,为什么只短短半刻钟,事情就变得这么糟糕了。是什么让他暴怒到把梁老爷子送来的水果打翻在地,又或者毁了这一篮心意的人是梁老爷子自己?“没怎么。”
他不咸不淡的吐出三个字,纽西服纽扣的手动作利落。“那地上的水果……”“垃圾。”
“这是梁爸爸对你的心意。”
许诺伸出手,挡住梁慕宸的去路,口气坚定,也有了些怒意。许诺从小就没有母亲,现在父亲也突然的离开了,梁慕宸陪在她的身边,虽然关系说来有些可笑,但她很希望能在三年结束之前,看到梁慕宸能敞开心扉,和梁老爷子和好,血浓于水,更何况是本就在乎对方的父子,难道非要等来不及了再后悔吗?“我说,他们都是垃圾。”
梁慕宸霸道的语气却是平静的可怕,抓着小人儿张开的臂膀,手劲极大,冷冽眸子的警告之意十足。许诺被紧握的手传来痛感,她柳眉拧着,固执道,“他是你的父亲。”
“那又怎么样?”
他侧过头轻笑一声,俊逸的面容上是不屑的目光,透着丝失望,再转过头看向许诺时,也牵连上些不耐的神色,“不过是仰仗着些特殊就放肆而为的借口罢了。”
裁剪合体的西装在肩膀处狰狞着并不好看的弧度,他冷着脸,越过许诺,抬手打开病房门,黑色锃亮的皮鞋高傲越过孤零零滚在一边的鲜红苹果。“梁慕宸,你站住!”
窗外呼啸的风冲撞在玻璃窗上,发出一下又一下诡异的声响,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许诺叫住他,胸口起伏着,她站在原地,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睛通红的凝视着梁慕宸的宽阔的后背,“他是你的父亲,他疼爱你,这是永远不会变的初衷,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他今天来看——”“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说教?”
梁慕宸打断她的话,沉沉的声音里是隐忍着的怒意,他没有转身,视线停留在滚落门边的黄色水果上,剑眉皱的紧紧的,冷峻五官厌恶之色浓到极致。既然做不好就别做,拿这种东西来滥装什么好人。还有在背后振振有词的小傻猫,真是让他烦躁的心境更加无法平复。现在,她终于安静了下来。梁慕宸将病房门打开,丢下句话。“许诺,做好你自己就够了。”
“做好我自己?”
许诺像是听了个很大的笑话,“如果我说,我想做的自己就是要管你梁慕宸这件事呢?”
“你没有资格。”
他转身,慢慢踱步,逼近许诺,通体散发的气势比外面数九寒冬的风更冷冽,“我用十四个亿买你三年,过去了两个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买你回来的意思?”
“我不明白。”
许诺倔强挺着身子,咬着牙等他的答案。“梁家从来都不缺多管闲事的人,而我梁慕宸的人,绝不可以是其中一个,我要她干干净净,本本分分,明白吗?”
没等许诺反应,梁慕宸面无表情的转身,头也不回出了病房。房门无声无息的被守在外面的佣人再次关上,许诺抓着身后的窗帘一角,听着有力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心中百转千回。表情说不出的难堪,原来是她多管闲事了……许诺目光毫无焦距的看向窗外,一片纯白的天地,只有他一人。单薄笔挺的西装在漫天飞扬的雪地里,是一抹清贵神秘的黑,雪花在他修长的睫毛上舞动,在肩上停留,在这广阔天地间只为他一人覆灭,他是无尽的白里唯一独立独行的存在,仿佛是王,是一切的主宰。许诺站在病房玻璃窗前,远远看着梁慕宸脚步一深一浅,渐渐消失在视线内,她的目光久久注视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楼下空地上。从他离去的背影所散发出来的坚毅,是让许诺心惊的强大。仅几分钟,一小段路的距离,梁慕宸用自己的方式安静无声的将刚才的情绪消干净,开车往公司去了。今天是省内各家公司递交协议的日子,梁慕宸坐镇MK,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事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到公司以后,他异常的沉默,比往日更加少言寡语,让坐在会议室的职员胆战心惊。“梁总,目前未签署协议的只有许氏一家公司了,您看……”“放着。”
“啊?”
戴着厚厚眼镜片的中年男子一愣。这份协议关乎着MK接下来出征国际市场的大动作,容不得一丝懈怠,否则中年男子也不会挑梁慕宸看起来心情很糟糕的今天来说这件事。梁慕宸语气冷冷的甩出两个字,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放弃许氏。”
他语气毫无温度的又重复一遍,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扫了一圈在座的职员,“无论许氏做什么,MK和旗下所有下属公司都不允评论,不必关注,不准参与,understand?”
“明白!”
会议到此便结束了,梁慕宸一离开会议室,室内的低温就回了暖,职员们立马炸开了锅。“梁总这是什么意思?”
既把许氏排除在外,又想保住许氏……”“你傻啊,许氏的美女总裁和咱们梁总有一腿!”
“真的假的!”
几个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会议的女职员听见这话,一下子围了上去,“前几天梁总出席发布会戴的婚戒,传闻说是和邻市秦家小姐的,他们不是还一起参加晚宴了!”
“得了吧,秦家小姐都是许老爷子去世那段时间的事了,要真有这事,早就传开了,况且她一个集团千金,能和人家手握几十亿实权的许氏总裁比?”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议论了,没看见梁总今天心情不佳吗。”
一位职位较高的浓妆艳抹女职员打断一众花痴的臆想,“该干嘛干嘛去。”
待一干抱怨着不满的女职员都走了,她不屑对身边助理开口道,“知道梁总这段时间为什么心情忽好忽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