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滔往前望去,一眼就看到高台之上的女子。 唐归兮端坐在圈椅之中,她穿着一身戎装,深灰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深沉的光泽,身形单薄却挺直,犹如一柄染了血的长枪,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眸直直地看着杜滔,眸光冷厉如刀。 “我等你很久了。”
杜滔僵在原地,双眼瞪得老大。 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你是人是鬼?”
唐归兮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杜滔心中惊恐万分,他以为是唐归兮的冤魂回来索命了,双腿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一步步地往后退,想要逃离此地。 沈绪见状,实在是不耐烦了,一把揪住杜滔的衣襟,粗暴地将人往前拽,口中骂骂咧咧。 “都这个时候了,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吗?赶紧给小爷滚过去!”
杜滔被拽着往前走。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周围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全都带着深深的恨意。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慌了。 他想往后退,可沈绪根本就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拽着他一路往前走。 最终他被一把推上了高台。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看到在旁边还跪着三个人。 那三人也都是将军,他们加上杜滔总共四个人,职责是协助主帅唐沛管理东征军。 最后也是他们一起联手架空了唐沛,还助纣为虐害死了唐沛。 如果说杜滔是主谋,那么另外三个就是从犯。 跪在地上的三人全都低垂着脑袋,他们被五花大绑,身上还有不少伤痕,模样狼狈,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 原本杜滔还指望这三个人能够发动兵变救自己。 此时看到他们也都被抓了,杜滔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掐灭。 他颓然地垂下肩膀,喃喃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归兮冷眼看着他:“这个问题应该问问你自己,你背信弃义、欺上瞒下、谋害主帅、祸乱军营、通敌叛国……犯下如此多的罪行,你会落得这个下场是你罪有应得!”
杜滔像是自暴自弃了般,竟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说什么罪有应得,不过就是成王败寇罢了! 今日是我输了,所以我只能站在这里任你定罪。 可若是我赢了,今日跪在这里接受审判的就是你!”
唐归兮:“死到临头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杜滔渐渐止住笑声,眼眶里布满红血丝,表情格外狰狞扭曲。 “我有错? 就因为我爹是大雁人,我娘是辰国人,村里那些人就不把我们一家三口当人看。 他们闯进我的家里,把我爹绑起来打,把我娘扒光衣服辱骂。 我娘不堪受辱在家悬梁自尽,我爹也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 我被逼得无路可口,只能离开村子投奔辰国。 既然你们大雁人容不下我,那我就当辰国人。 我要杀光你们群大雁人! 我要让你们给我爹娘陪葬! 唐大小姐,你说我有错? 我为我爹娘报仇雪恨,我为我的国家效忠。 我尽忠尽孝,我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啊?!”
唐归兮没想到他有这样一段过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余袅袅这时开口了:“你要报仇,应该去找你的仇人,你不该对无辜的人下手,那些无辜之人没有义务为你的仇恨买单。”
唐归兮回过神来。 她差点就被杜滔的逻辑给绕进去了,好在余袅袅的话及时让她找回了逻辑。 唐归兮一字一顿缓缓地道。 “我爹那么信任你,一手提拔了你,给了你光明的未来。 他从不曾亏待过你,你却对他痛下杀手。 你这样做,跟当初那些逼死你爹娘的村民有什么区别?! 你们都在作恶,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是非不分、草菅人命的恶人! 你有多么恶心那些村民,我就有多么恶心你!”
杜滔的表情一下子就变成了空白。 他恨死了那群愚昧恶毒的村民,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变成跟那些村民一样的人。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记沉重的打击,一下子就抽干了他的精气神。 他摇晃着委顿在地,脸上似哭似笑,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是一样的人啊……” 唐归兮冷冷地问道:“你若想死个痛快,就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东征军大营的?你身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杜滔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他看也不看唐归兮一眼,仍旧在反复重复那句话。 “我怎么就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怎么会这样?”
孙大郎揪住他的衣襟,粗暴地将人拎起来,逼问道。 “大小姐在问你话,你耳朵聋了吗?!”
直到此时杜滔才像是回过神来了般。 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辰国皇帝眼馋大雁的土地和人口,但是凭他们那点兵力又打不过大雁。 我主动请缨,表示可以从内部分化东征军。 辰国皇帝接受我的提议,还派了车学坤和李国金来帮我。 车学坤想必你们都知道是谁了。 李国金就是刚才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他不会说大雁话,但他武功奇高,是辰国第一高手。”
说到这里杜滔顿了顿,自嘲一笑。 “我原本以为李国金的武功天下第一,没想到是我坐井观天了。 真正的天下第一是琅郡王。”
自家男人被夸了,余袅袅很是自豪,那感觉比她自己被夸尔还要高兴。 见她扬起下巴的骄傲小模样,萧倦眸底漾起层层笑意。 杜滔继续往下说。 “我本就有一半的大雁人血脉,很轻易地潜入大雁境内。 随后我又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进入了东征军。 唐将军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我很佩服他。 但正因为他太厉害了,才更不能让他活着。 只有他死了,东征军才会彻底垮掉。 没有了东征军的庇护,辽东郡就是案板上的羔羊,任由我们宰割。 到那时候,曾经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看不起我的人,统统都得死!”
说到最后,杜滔又笑了起来,笑得近乎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