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清楚地记得,她在地下赌场看见钟齐意出现时内心的惊讶。那时,她正在处理一桩棘手的事情。有一个赌徒输光了全部的家产,清账的时候,害怕了,掏出匕首疯狂地刺向身边的客人。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一点也不稀奇,也犯不着她出面,随便的保安队就能搞定。但那天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赌徒的妻子也来了,他的妻子提出,可以帮他还清赌债,但要见他们的顶层上司。很不巧,他们的顶层上司就是麦门冬,她本着看戏的心态,露了面,却没想到,那个女人压根不是还债的,而是为了要她的命。常年游走在黑暗地带,多多少少会得罪一些人,是她大意了。所以当女人边恳求她放过自己丈夫边掏枪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不过那女人也没能如愿地射中她,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钟齐意扑倒了女人,还自以为英雄救美地对她吼:“快跑!”
不得不说,那一刻,她内心的感动是大过震惊的。不过,当钟齐意搞清楚状况后那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却让她的感动荡然无存了。“你怎么会在这?”
处理完紧急事件后,安静的包间,看着送酒过来的金发美人临走前朝钟齐意抛的媚眼,麦门冬心里突然有些烦躁,语气也很恶劣。钟齐意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说:“我在这边负责一个项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这么巧?我也在这边负责一个项目。”
麦门冬端起酒,倒了半杯,然后自顾自饮了一口。完了,看向钟齐意,举起杯子,“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你。”
钟齐意却满脸复杂,“你负责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项目那么简单吧。”
说实话,麦门冬实在忌讳这件事。她的身份,她从事的职业,她每天处理的事情,这些,都不是她能选择的。她痛恨,却必须精准无误地干着。为了保密,她不惜对最好的朋友撒谎。一个接一个,而现在,钟齐意却闯进她的生活,把她本来的面目看了个一清二楚。完了还要抛来一句带有如此质疑性质的话,怎叫她不生气。钟齐意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她语气里刻意的冷淡,反而有些激动,“你之前对我说,我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现在我懂这话的意思了。”
他环顾四周,用点头来表示他明白了麦门冬的身份,“如果你认为这就是妨碍我们东西,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如此……”他还没说完,麦门冬就恼怒地打断,“你以为你是谁?醒醒好吗?别说什么妨碍不妨碍,我麦门冬从头到尾,压根就对你没、兴、趣!”
钟齐意的话确实刺激到麦门冬了,而她,除了对自己在意的人之外,从来都是锱铢必较。一句话可以将人逼到绝境,才是她黑手党王者的风范。麦门冬的话很毒,可钟齐意今天却像是戴了防护罩一样,无论她说什么,都伤害不到他。因为此刻,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激动,喜悦。他终于知道,麦门冬冷漠的性格,拒绝他时晦涩难懂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想不到,麦门冬的身份竟会是这个,但这是个好的开端,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身份,他在乎的,是他终于知道他的身份,了解她多一点,也就靠她更近了。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麦门冬说什么,他露出那洁白的牙齿,向麦门冬展示了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没关系,我对你有兴趣就好了。”
说完,似乎觉得这样的用词不妥,于是补了一句,“不,不是有兴趣,是我喜欢你就够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麦门冬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恢复冷静,抿一口酒,扭过头,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直接说:“我待会还有事要处理,你请自便吧。”
说完,她等着钟齐意识趣地自动离开。过了半天,麦门冬也没有听到动静,她只得扭过头,恰好撞进他那深如海底的目光里。钟齐意眼里满是爱意,欢欢喜喜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好像怎么看都不够似的。麦门冬突然觉得脸上一烫,多年未有的少女心突然复活了似的,当她意识到自己因为钟齐意而脸红时,顿时恼怒起来,站起身,说:“你该走了。”
钟齐意也跟着站起身,略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才慢慢地走出房间。钟齐意离开后,麦门冬松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之后,顿觉头脑清醒了一点,这才拿出平时冷酷的气势,推开门走出去。结果,钟齐意就站在门外,看到她出来,忙不迭地转过身,假装自己是路过的。麦门冬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但面上却像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迈着大长腿走了。她一边走,钟齐意就忙着在后面跟着,反正麦门冬装没看见他,他也乐得当自己是隐形人,这样一前一后,钟齐意跟着麦门冬把赌场绕了一圈。期间麦门冬处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她有意让他看见自己真实的样子,但钟齐意却浑然不觉哪里有何不妥。为了给钟齐意点颜色看看,麦门冬特意当着他的面,亲手废了底下一个叛徒的右手。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法娴熟,技艺高超,直到手臂掉落在地上,叛徒才感觉到疼痛,大声哀嚎起来,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你们给我记着,叛徒,就是这个下场!把他拖到死人岛上去,任其自生自灭。”
麦门冬发号施令的时候,表情冰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叛徒听到死人岛三个字,顿时脸色一变,顾不得那只断臂带来的痛,挣扎着爬到她的脚下,抓住她的裤腿,拼命地摇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把我送到那个岛上,求求你了……”麦门冬嘴角一勾,一抹冷意爬上她的眼底,“你现在才求饶,会不会晚了点?”
说完,一个眼神,属下会意,直接把人连同手臂拖走了。拖了老远,还是能听到那人的哀嚎声,听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麦门冬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手帕擦手,边看向一旁的钟齐意,心想,这下应该可以把他镇住了,谁知道,后者却一脸崇拜地看着她。那脸上,赤裸裸地写着:偶像两个大字。麦门冬翻了个白眼,把手帕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走开。钟齐意赶紧追上去,而麦门冬的属下也意识到这个男人和他们老大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都识趣地落在后头。“别跟着我。”
麦门冬不耐烦地边走边说。“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打算理我呢。”
钟齐意低头傻笑了一声。麦门冬又翻了个白眼,“你刚才也看见了,你就没一点感想?”
“有啊!”
钟齐意邀功一样地回答,“我觉得我更加喜欢你了!”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几个路过的中国人恰好听见了,以为他在表白,不禁投来加油的目光。钟齐意看见这目光,不禁更高兴了。麦门冬却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这个白痴,他难道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在变相地拒绝他吗?钟齐意见麦门冬瞪着自己,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看久了,又忍不住低头一笑。“真好。”
“你说什么?”
麦门冬以为自己听错了。钟齐意复抬头,对她笑道:“真好,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麦门冬愣了愣,“你在找我?”
她以为,今天在赌场见面,只不过是一个巧合。钟齐意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苏苏说,你来到了美国,可是一直都打听不到你的下落,所以,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你了。门冬,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
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这句话一说出口,麦门冬就怔住了。不得不说,麦门冬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来自异性口中的这样温暖的话语。陈苏苏倒是经常对她这样说,可她却不知道,钟齐意说的这话的感觉,却和从她那里听到的,截然不同。她有些恍神,钟齐意是真的喜欢自己吗?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就不害怕吗?还是说,这只是他的一种好奇,兴趣。不都这样说吗,男人追求女人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总是对方的优点,就算不是优点,也能看成优点。这话,用来解释钟齐意此刻的心境,应该差不多吧。更何况,钟齐意本人就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甜言蜜语,怕是早已经说腻了的。真傻,一句想你,就能让她有所动摇?她在心里嘲笑一声,随后,脸上也露出嘲弄的表情,“那钟先生慢慢想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钟齐意一眼,就转身离开。爱情不是个好东西,至少对她而言,只会是毒药。这一点,秦九已经向她展示地十分淋漓尽致了。想到秦九,麦门冬又忍不住自嘲一笑。身旁的陈苏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好友的回答,忍不住再问一遍,“你见着他了吗?钟齐意。”
这次,麦门冬转过头,微笑地说:“我回国前几天碰到过一次。”
“然后呢?”
陈苏苏顿时变得很兴奋,想知道麦门冬是否能和钟齐意有所进展。“然后?然后我就回国了。”
麦门冬笑得像只狐狸。“什么?你,你把人家一个人撇下直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