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坎最里头的那个院子与其他院子没有区别,都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大几十口人。 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杂七杂八堆满东西。 有破锅、炉子、掉了一条腿的桌椅板凳。 在这些杂物中,最为醒目的是一架大鼓。 鼓上原有的红漆已经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沈逍的目光在大鼓上扫过,院子里没有人,也没有晾晒的衣裳。 沈逍一挥手,护卫们如同恶虎一般冲进了各间屋子。 但是他们很快又出来了,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四公子,咱们来晚了。”
平安惋惜。 沈逍没有说话,他围着院子缓步走了一圈儿,一名护卫指了指西边的几间屋子,说道:“这几间像是住过女子。”
沈逍推门走了进去。 窗前有妆台,妆台上放着铜镜,却没有妆匣。 铜镜前没有梳子,但是沈逍看到了几根细长的头发。 沈逍伸出手指在妆台上擦了擦,有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拈起一根头发放在鼻端闻了闻,转身走向床边。 床铺是那种能睡五六个人的大通铺,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平安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炕帚,在床上扫了扫,扬起一片尘土。 “公子,这屋子至少十天没人住过了。”
平安说道。 “查查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所有人都要查。”
沈逍冷冷地说道。 华静瑶坐的马车来到大石坎时,大石坎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人本来就是住在大石坎的,可这会儿不敢进去,索性和过路的人一起,围在路口看热闹。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被一名国公府的护卫带着,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看到没,这就是最里头那个院子的房东,我见过他,姓牛,这院子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他们家早就不在这儿住了,听说家里出了一位当官的,当然不能再住这里了,早就搬出去了。”
牛房东被带到沈逍面前,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硬挤出一脸笑容,讨好地说道:“小姓牛,三河的牛县丞是小人的长兄......” “这院子里住了几户人家,各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没等牛房东把话说完,沈逍便冷冷地打断了他。 牛房东怔了怔,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忽然,他像是活见鬼瞪大了眼睛,答非所问:“人呢,这院子里的人呢?”
一旁的平安看着好笑,问道:“你多久没来这里了?”
牛房东道:“快一个月了,我每个月十五过来,收房租......” 上次他来的时候,是腊月十五,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平安同情地看了这位倒霉的房东一眼,提醒他道:“快点回答我家公子的话吧。”
话外音:想要把自己摘出来,就好好配合,别提你家那啥牛县丞,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不?你家那县丞连往我家公子面前站的机会都没有,有啥好套近乎的。 牛房东这次不是流汗这么简单了,他两条腿都在发抖。 一定是出了大事,这院子里的人要么被人全都杀了,要么就是全都跑了。 如果跑了倒还好,可若是被人杀了呢? 这院子里杀了人,以后就别想能租出去了。 牛房东连声音也颤抖起来:“回大人的话,这院子里住了六......不对,是七户人家,七户。”
说着,房东指着一间间屋子,挨个说道:“这两间住的是葛宝根兄弟和他家老爹。他一家子是在天桥演参军戏的;这间住的是小红鞋的男人和孩子,小红鞋和她娘是翠花胡同的,她男人孩子就住这里,那男人姓吕,啥也不干,就靠小红鞋做皮肉生意养活着;这间屋子是白瞎子住的,白瞎子是在天桥下面摆摊算卦的,是真瞎,平日里都靠他侄子照顾着,他侄子十二三岁,小名叫炕头,也有人说炕头其实不是白瞎子的亲侄子,是白瞎子捡来的孩子......” 房东走到沈逍进去的那间屋子外面,说道:“这里住的是个草台班子,不过不是唱戏的,是杂耍卖艺的,班子里都是女的,班主姓尤,都叫她尤大姐,班子里还有几个女的,具体几个我没数过......” 沈逍再一次打断了房东的话,问道:“这个班子里的人,尤大姐多大岁数,何方人氏?”
房东面露难色,道:“尤大姐三十上下吧,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也听不出口音来,她说的是官话,可是又不全像,和咱们京城里的人说官话的调调不太一样,不过也能听懂,对了,她说她是福建那边的人,不过小人没相信,她和她手下的女人,看上去都是妥妥的北方人,大高个,身强力壮,别说是南方人了,就在平日里在京城也少有她们这样体骼的女子,怎么看也不是南边来的。”
“她们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沈逍问道。 “去年重阳节的前两天,小人记得很清楚,那天家里正在备节礼,我在家里正忙着,葛宝根他老爹就找我家去了,说有人要租房,让我过来看看。”
牛房东说道。 “葛宝根的老爹,与她们早就认识?”
沈逍还记得房东说过,葛宝根一家是演参军戏的。 所谓参军戏,就是扮成丑角,说学斗唱,演些滑稽段子。 牛房东摇摇头:“小人当时就问过葛老爹,我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个班子的人,如果是认识的,就卖他个人情。可那葛老爹说他也是头回见到,还说那班子的人是看到院子外头贴的招租红纸找进来的,刚好他在家,就来给我报信了。”
“那这院子里有没有哪一家与这个班子里的人关系较好?”
沈逍又问。 牛房东继续摇头:“小人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小人每个月就来一天,才不管他们谁和谁相好呢,只要别在我这里惹事生非就行。”
沈逍正要继续再问,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请问你这院子里有没有住着一位铃医?”
房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正从门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