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但光荣联邦血棘城的鲜血圣殿依然灯火通明。 二十四根两人合抱、高过十米的雄伟大理石柱,撑起了彩绘有战神英雄事迹的圣殿穹顶。 高悬在石柱之上的金盘,满满盛放着东方永恒之海出产的丰腴鲸脂,燃烧着永世不息的金黄圣火,散发出普照大殿的光芒。 金盘之下,黄铜打造的兽形镂空香炉,被马鬃编成的长绳高高挂起,阴燃的萨满密教香料,散发出阵阵烟雾,令人困倦而安适。 就是在这鲸脂圣火的照耀之下、秘法香烟的缭绕之中,光荣联邦鲜血圣殿光洁如镜的黄金地砖,如往常一般熠熠生辉: 质地柔软的黄金,本来耐不住人来人往的脚步摩擦、无法保持平整如镜的表面,但兽人萨满祭司的图腾赐福,却让这些金砖如钢铁般坚不可摧。 整齐排布的黄金地砖两侧、高耸的二十四根石柱之下,是两道围绕着鲜血大殿不息流动的血渠——半人深的渠道之中,巨量的血液正在战歌之力的驱使下滚滚流淌。 血水鲜红的颜色,在圣火的照耀下不仅不显邪恶妖冶,反而有种圣洁崇高的美感。 在海文大陆的远古时代、甚至在兽人联邦尚未成立之时,这座据说由战神诸使徒亲手建筑的、供奉战神的圣殿,就已经坐落于尘埃山脉东侧,而整座血棘城,实际上都是围绕圣殿而建——历史上的鲜血圣殿,也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兽人各部族疯狂争夺的对象。 在那个野蛮的时代,鲜血圣殿的金渠中滚滚流淌的,是货真价实的敌人之血——成功占据鲜血圣殿的兽人部族,都会将仇敌的鲜血倾入渠中、任其流淌,作为献给伟大战神的供奉。 如今兽人联邦一统,鲜血圣殿也成为了整个萨满信仰的圣地和兽人萨满祭司最高机构鲜血议会的所在地——向金渠中倾倒人血的恶劣习俗,如今也已遭废弃,不过萨满们还是会遵循古老仪式,向大殿的金渠里注入足够的牲畜鲜血,保持这条神圣河流的不绝流淌。 当葛林·飞马带着那几位傻乎乎的鹫羽氏族兽人,一路走进鲜血圣殿时,这个血棘城城防军的大头兵,险些因为过于紧张而不慎跌到金渠的血水中。 普通的兽人平民,向来是无权踏上圣殿的金砖地面、而只能在圣殿外遥遥朝拜的——葛林·飞马上次进入鲜血圣殿,还是自己八九岁、跟着父母过来接受萨满大师祝福的时候。 因此,能获得这个进入鲜血圣殿带路的任务,葛林·飞马自觉十分幸运。 踏上圣殿的金砖时,他甚至朝着大殿最深处的、顶天立地的雄伟战神像遥遥鞠了一躬。 但令葛林分外疑惑的是,那几个幸运抓到人类的鹫羽氏族同胞,却表现得有些淡漠——他们既没有表现出踏入圣地的兴奋感,也没有畏惧于战神巨像的压迫感,而只是面无表情地跟在葛林身后,仿佛在全大陆上,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领到捕捉人类的赏钱。 这群不敬神的家伙……葛林·飞马不满地腹诽着,心中愈发确信,居无定所的鹫羽氏族,一定已经在流浪的生活中忘记了战神的荣光。 不过心中不满归不满,葛林·飞马可不敢表现出来—— ——倒不如说,在这神圣的鲜血领域之内,也只有伟大战神,和祂座下的萨满大师们,才拥有审判众生的权力。 “跟着我,往这边来。”
说话的,是负责将这几位兽人引入大殿的、一个身着血红祭司服的年轻萨满。 年轻萨满胸口的银色狼图腾,表明他无疑是一位年纪轻轻、就已经晋升到狼魂萨满阶别的稀世天才。 脱离学徒阶段的正式萨满祭司,共分五级,从鹰瞳萨满、狼魂萨满、虎啸萨满、狮心萨满,再到最后的龙炎萨满,每一步晋升都难如登天,最后一级的龙炎萨满历史上更是只有寥寥数人——绝大多数的兽人萨满,一辈子都只是在学徒阶段或鹰瞳萨满阶别蹉跎岁月罢了。 而能够在鲜血圣殿直接服务战神的萨满祭司,更无疑是这些神职人员中的佼佼者。 在这位可敬的年轻萨满面前,几个兽人自然不敢造次,就连那几位毫无礼貌的鹫羽兽人,都乖乖地和葛林·飞马一起,跟着年轻狼魂萨满向大殿深处走去。 巨大的鲜血圣殿,其深度足有数百米之长。 随着几位兽人向深处走去,也有越来越多的萨满祭司出现在滚滚流淌的血渠岸边,三三两两地或闲聊谈天、或打坐祈祷。 虽然战况激烈、绝大多数的萨满都已经赶赴和人类帝国的战争前线,但鲜血议会还是在自家大本营留下了足够的人手。 葛林·飞马甚至满是震惊地,在路旁发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身穿华丽白袍的狮心萨满大人——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修为深厚的萨满大师就是位于战神信仰权力顶点、那十六人鲜血议会的成员之一。 一路上,那位带路的年轻狼魂祭司,低声向几位鹫羽询问着关于如何捕获人类的细节,那几个拖着袋子的鹫羽兽人,则用粗糙无礼的声音逐一回答。 从这些人的问答中,葛林·飞马大致听出,这帮鹫羽兽人是在外出狩猎时,偶然在一处被人类流寇烧毁的村落外,发现了这几具人类尸体,和那个奄奄一息的大块头人类: 很明显,他们是因为伤势过重,而被自己那群人类流寇同伙抛弃在荒野里的。 尽管是在圣殿中,葛林·飞马都忍不住有些嫉妒这几个好运气的鹫羽兽人: 仅仅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捡到了几具人类尸体,就能够面见鲜血议会的萨满大师……葛林·飞马再一次感到了伟大战神的不公之处。 很快,一行数人就抵达了圣殿的尽头。他们毕恭毕敬地绕过战神巨像的脚边,进入了一条隐藏在战神巨像背后的长廊。 年轻狼魂祭司带着这几位兽人一阵左拐右绕,等到所有人都已晕头转向,他们眼前这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相当宏伟的圆形房间,房间正中的金色圣坛中,升腾着明亮的篝火,照亮了围绕着圣坛的十六只高背扶手椅。 葛林·飞马蓦然意识到,这里就是鲜血议会那至高十六人集会的处所。 此时此刻,十六只扶手椅大多数都空着,只有五只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的白衣萨满。 这可是五位狮心萨满大师……葛林·飞马因为意识到这个事实,而腿肚子瑟瑟发抖。 年轻的狼魂萨满向那五位狮心萨满鞠了一躬,然后用沉稳但响亮的声音,简单解释了一下几位鹫羽兽人捡到人类尸体的经过。 起初,那五位狮心萨满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狼魂萨满提到,鹫羽氏族还捉住了一个人类活口时,几位狮心萨满都明显有些讶异,更是有一位狮心萨满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人类活口,是吗,我的孩子?”
那位狮心萨满抬眼望向鹫羽兽人们,开口问道,语气不仅不像葛林·飞马想象中那样居高临下,反而显得慈祥而温柔、令人一听就生亲近之意。 “是。活口。”
领头的鹫羽兽人一边干巴巴地答道,一边伸出粗大的手指,解开了手中的布袋子,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人类活口。 这是葛林·飞马第一次看见这个“活着的人类俘虏”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体格魁梧的人类壮汉,头发呈现出稀有的灰色,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怪模怪样的红围巾。这人类俘虏的脸上满是鲜血,口鼻部位有一个明显的伤口。 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耻辱,这个人类俘虏整个蜷缩成了一团,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些帝国通用语单词,语气不善,听起来都像是些骂人的脏话。 就是这帮人类,在多洛雷斯大平原上屠杀了好几个部族吗?葛林·飞马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对于联邦中的大多兽人而言,其他兽人氏族的存亡并不能引起什么感慨,这次被人类屠杀放火的几个村落,有不少还是葛林所属的飞马氏族的仇敌。 因此,葛林·飞马并不会对那些遭遇屠戮的部族感到如何痛心疾首; 不过他倒是很惊讶于,那些部族怎么会轻易被一群人类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根据对这个悲惨的人类俘虏的观察,葛林·飞马初步判断,其他的人类流寇,大约也都是类似的窝囊货……吧? “真的是一个活着的人类俘虏……”狮心萨满大师盯着地上的人类俘虏瞧了瞧,朝着其他几位大师摇头叹道,“不容易啊……我们之前收到的消息说,剿匪兵团追着那群人类流寇跑了几百里,可不仅连一个俘虏都没能抓到,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 另一位萨满大师叹道: “没办法,我们联邦的主力都在燃晶峡谷那边,让一群毫无经验的孩子组成兵团、围剿这群训练有素的人类流寇,的确是太难为这群孩子了……” “不必消沉。”
之前的白衣狮心萨满大师摇摇头,给同僚们拍手鼓了鼓劲,“算起来,‘战神之傲’师团应该已经渡过血涛河,不日就要赶到我们血棘城附近了——在我们光荣联邦的主力师团面前,那群人类流寇终究无法影响大局。”
“是。”
年轻的狼魂萨满恭敬地沉声答道,“只是,楚巴尔大师,我们西南大区被屠戮的那些氏族村落……的确太惨了。”
“这就是战争啊。”
楚巴尔大师也显得有些消沉,“牺牲……总会有的,除了为那些孩子祈祷以外,我们就只能盼望,这场浩劫能够尽快结束……说起来,老萨基他……不也……” 听到楚巴尔大师提起那位杳无音讯的、德高望重的萨满大师,几位狮心萨满都显得有些沉重,年轻狼魂萨满更是浅浅鞠了一躬。 “算了,不谈这些丧气事了。”
楚巴尔大师摆摆手,避开了这个令人痛苦的话题,“来吧,鹫羽氏族的孩子,让我们几个老家伙,跟你抓到的这个人类俘虏问问话。”
鹫羽兽人粗声粗气地答应了一句,伸出大手,揪着灰发人类俘虏的领子,如拎小鸡一般将他提起,向楚巴尔大师走去。 楚巴尔大师放下图腾杖,向昏昏沉沉的人类俘虏伸出手,想要抬起他的面颊、仔细端详一下这个人类的面孔。 但就在楚巴尔大师枯枝般的手指,就要碰到人类俘虏的脸颊之前,大师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因为白内障而有些浑浊的眼珠,从人类俘虏的脸上移开,看向了揪着人类俘虏衣领的、鹫羽兽人的手掌。 那是一只泛着不健康苍白的手掌——在别人眼里,这种颜色或许并无出奇之处,但资历深厚、长期行医的狮心萨满,实在是太了解兽人的身体状况,对于细节的敏锐,也使他足以注意到,那只手凸起的血管中,似乎并没有涌动的脉搏……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秒钟。 然后,几乎是同时之间,一道利刃的闪光,如毒蛇般从那人类俘虏的怀中陡然窜出,鹫羽兽人青筋暴起的手掌向楚巴尔大师的头颅悍然抓去—— ——而楚巴尔大师原本慈祥的眼睛已经燃起了怒火。他用苍老的嗓音,厉声喝出了一个短促的古老音节,“安德烈亚净化之歌”的纯净光环,正以葛林·飞马从未见过的速度自楚巴尔大师佝偻萎缩的身体周围荡开。 纯粹是出于战士的本能,葛林·飞马想要从背后抄起自己的长戟,但却抓了个空—— 刚刚进入圣殿时,他的所有兵器都被看门的萨满祭司出于安全考虑没收了。 葛林·飞马还在发愣,他身旁的一个鹫羽兽人,已经一拳将那个年轻的狼魂萨满锤倒在地,那年轻兽人萨满的胸口,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破裂绽放,鲜血喷涌如泉…… 然后,伊奥利亚古魔文的咒语声,毫无征兆地在这属于战神的领域、鲜血议会的核心响了起来—— ——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