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暴后,天空终于转晴。四个几乎冻僵的雪人哆哆嗦嗦着钻出山洞,口中都在感叹劫后余生。接下来的几天,这一片北湖之畔热火朝天起来,赫连和勃勃两叔侄帮助魏文风和苏武重新搭建帐篷,还搬来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床被,这次,两人不用再住在四处漏风的破帐篷里过冬了。然后也一同修缮了倒塌了半边的兵所,将之恢复成了雪暴之前的模样。衣食也不再成为问题,两个匈奴士兵念于救命之恩,每每收到补给,便会分出一些粮食给他们,虽然也没什么太好的伙食,至少用不着在冰天雪地里掏老鼠洞充饥。可是魏文风知道苏武的生活虽然比史实里条件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心底的那份念念不忘,从来未曾消退。每到日落时分,苏武总喜欢带着猎犬阿黄,一个人坐在山坡顶端,遥望南方的天空。在同一片天空的千里之外,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好友,更有他的君王和故土。同样焦急的还有魏文风,离初到西汉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可是带苏武回归汉朝的任务,到现在还是八字没一撇。两名匈奴士兵虽然感激他,却也不敢违背上级的命令,还是隔天就跑过来察看一下,这一点,四人即使关系已经越发熟络,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在生活上帮助苏、魏两人可以,想帮助他们回国,绝对不可能。于是,两人、一狗、一猴的流放生活陷入了一种魏文风不乐意见到的平静,又或者说,陷入了死局。魏文风不是没试过往外探路,他试过最远往南走出了十几公里之远,可是越是走,他就越是绝望。所有路过的地方,不说人烟,连一点点能够找到的补给都没有,除了冰雪、石头和枯草,几乎是寸木不生,凭他们平时捉襟见肘的食物,则根本不可能存够能支撑他们回到汉朝边境的干粮。他开始有点理解历史上苏武在这里为什么被迫煎熬十九年的心理:保持气节,不愿投降是一回事;被困在绝境之地,既要保持生存的希望,又要保持不对现况麻木,就又是例外一码事;能做到苏武这样,实在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牛人了。事实上,苏武自己也从没有放弃过逃出生天的努力。没有魏文风那样的异能,他能想到的唯一一线希望,就是找寻能与汉朝故土联系上的方法。一日,魏文风见到苏武开始用残破的篷布和荒漠里的一些植物纤维,编织着一面面网状的东西。他忍不住问苏武:“苏大使,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武头也不抬,一双手虽然被冻得通红而皲裂,还是没有丝毫放慢编织的速度:“我在编几张猎网?”
“大使还会编这东西?”
“我以前在长安时,曾任过移中监,懂得制作一些捕猎的用品。”
移中监是汉朝的一种官职,专门掌管皇家骑猎时需要的鞍、马、鹰、犬、射猎工具等物。魏文风发掘了下脑中的信息,可是又看了看帐篷外凌冽的寒风,大为不解:“这冰天雪地,寸草不生的,苏大使是要捕猎什么东西?”
苏武拿出数十张抄写好的撕成条状的字条,递了过来。魏文风接过后,看见字条上面全都写着同一句话:“罪臣苏武,本奉命出使漠北匈奴,不料为匈人所害,流落北海;如有见此字者,烦请设法呈转圣上,家国之恩,苏武一刻不敢忘,盼一日能遇天朝来使,将苏武带回故土,罪臣顿首。”
魏文风算是有点看明白了苏武的意思:“莫非苏大使是想捕获候鸟,将字条缚在鸟脚上,希望候鸟南归时,能将消息带回汉土?”
“正是,如候鸟被人射下,这字条能被陛下获知,我们二人就有获救的希望”魏文风有点敬佩苏武的不屈不饶,但更多的是觉得这个方法成功的几率无限趋于零:“不是我打击苏大使,这个方法恐怕不太可行,先不说候鸟被人射下几率有多大,字条能呈交到汉庭的可能性有多高,光现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哪里有半只南飞的候鸟?”
苏武的眉心皱起倔强的表情:“即使成功可能性极其微小,我也不能放过任何机会,没有候鸟的时候,我就抓一些鹰鸮隼枭,虽然他们飞不到汉土,可如果他们能飞到附近的商道、边市,被那里的汉人知晓,也是一线机会。”
魏文风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后才长长叹了口气,退出了帐篷。觜火猴坐在魏文风的肩上,玩弄着尾巴末端的火苗,对苏武做的事不得其解:“这个苏武,真是个十足的二傻子,做这种无用功,还不如趟床上睡大觉实在。”
“可是这样的傻子,任谁见到不会心生三分可怜、七分敬佩呢?”
一人合一猴正在感叹,突然,从坡底下传来了带着匈奴人口音的急促呼喊:“苏大使!常副使!不好了!不好了!”
是匈奴士兵勃勃正在慌张不迭地朝苏武的帐篷奔来。魏文风迎了上去:“勃勃兄弟,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慌张?”
“大……大事……出大事了!”
勃勃未及跑到魏文风跟前,就一膝盖跌倒在地,就势瘫坐着喘起了粗气。“别急,你慢慢说。”
“卫律……卫大王,带着人马来到兵所,询问你和苏大使的生死,我叔叔说你们还活着,卫大王就责骂我们办事不力,要杀了我们。”
“什么,卫律亲自来了?”
魏文风一惊。“是的,卫大王先把叔叔抓了起来。我当时在兵所屋后,听到情况不对,就连忙跑来了,常副使,你有办法救救叔叔么?”
“你留在这里,我去会一会卫律那小人!”
魏文风对勃勃吩咐完,又在心里对觜火猴说:“猴哥,你也留这,防止苏武有什么危险。”
“你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卫律那些人都不过是人类而已,杀不了我。”
――离苏武他们所住的帐篷后方的一处山崖上,一个颀长的身影抚摸着怀里的一只黑猫,嘴角牵起狡谲的弧度:“没想到他们既然呆得这么安逸,那么,是时候给他们找点刺激了。”
“喵呜~”黑喵长叫一声,宝石般的双眼瞬间由白色变为血红,窜下了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