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一个浊世里,没有人是干净的,这一点,聂良辰知道地十分清楚,可是那么不堪的过去,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的景家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有那个一直被藏得很深的女人,究竟都经历过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可是老周却说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当年的方长河对景家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时的事情聂荣琛、江宝光还有凌锦堂都是参与了的,至于景程,多半是为了复仇。家破人亡的代价,怎么会不刻骨铭心?“想想十几年前方家都遭遇了什么,就不难想象那时候景家受到的待遇了,景家败了之后,其他的四个人瓜分了景氏的地盘还有基业,你爸爸方长河收益最多,不但振兴了方氏的产业,更成了凤城不可取代的枭雄,这才招了江宝光他们的嫉恨。”
老周轻描淡写地剖析了其中的原委。这么一联系,所有的疑团似乎都说得通了,只是聂良辰还有些想不明白,于是就问:“当初我爸爸的死明明不是意外,为什么执法部门却不肯立案呢?”
老周又给自己烤了一块儿肉咬下了一口,嚼了几下反过来问他:“你后来是不是听说方长河的汽车爆炸是因为被人放了炸弹?”
聂良辰点头。老周冷笑着将身子往墙边缩了缩,继续说:“你错了,当时根本就没有炸弹,只是因为一个烟头,我的烟头。”
他只觉得这是老天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报了这么多年的仇,而亲手害死了亲生父母的凶手竟然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吃着肉,喝着酒,更加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恨他。“为什么?”
良久,聂良辰才问出了这三个字。老周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叹了好几声,才说:“那些年我一直是你爸爸身边的安保主管,只要有我在,没人可以靠近他,可是我这人却有个坏毛病,就是烟瘾很重,就是这一点缺陷被人利用了。”
说到这里,聂良辰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想到关萌死了之后曾经勘察过现场,当时也是因为一个烟头警方才把自己列为了嫌疑人,现在想来,的确不会只是个巧合。那个烟头,应该是不注意的时候被谁偷了,从而故意栽赃陷害。“我明白了,当年的确不需要炸弹,只要破坏了汽车的邮箱就行,那些人知道你上车前都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不怕不会发生意外,对吗?”
聂良辰缜密的一番推断几乎跟事实相差不大。十多年过去了,当时的细节想起来还是让老周不太能够释怀,从那之后他就戒掉了烟瘾,然而已经发生过了的,再也不可能有机会重来。聂良辰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竟然不知道该先问什么,雪渐渐地停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夜。他从老周的手里拿过老照片来,苦涩地笑了一声,说:“这几个人都已经死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也成了一个永远也弄不清楚的谜吧。”
“是吗”?老周的样子看上去很是不以为然,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凌锦堂跟聂荣琛的确已经死了,可是你别忘了还有那个销声匿迹的江宝光,陈江宁这一死,江宝光的定力再好也会坐不住的,而且,还有一直韬光养晦的景程。”
景程,就是海寨里老实忠厚的阿邦,现在回想起来,聂良辰不得不佩服起阿邦的演技来,或许他的死也是一种假象,或许正如老周所说的,江宝光已经出现了,而且也已经发现了隐姓埋名的景程,所以阿邦必须死,用他自己的方式光明正大地死。如果阿邦是假的,那么景秀呢?她的出现又是因为什么呢?血海深仇,他知道景程不会淡忘,就像他不会放弃为方长河报仇一样。老周歪着头,看上去已经睡了,聂良辰推开了窗户,雪后的夜晚静谧地几乎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月亮悄悄地隐在薄薄的云层之中,照在稀疏的林间,照得雪地一片亮堂。左边有处烧焦了的废墟,大部分都覆盖在了厚厚的雪里,看上去比这个木屋大上了不少,他想那里应该就是当年困住景韵的地方吧。那个为了爱情失去了一切的女人,一直到死都没能见上儿子一面,那时候的她那么隐忍求全,会不会全都是为了被方长河攥在手里的方景天呢?他不是个沉沦在缅怀里面的人,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三十年了,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他的心事绝望的,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尊敬爱戴的爸爸,也会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一个人。的确是可笑的吧,方家的人一贯如此,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自己狠辣的性格,并不全是后天养成。天际渐渐开始泛白,山上的日出来得比较早,火红的朝阳映红了半边的天,聂良辰看了看熄灭了只剩了余烟袅袅的火堆,再看看角落里鼾声如雷的老周,推开了门走进了清晨萧瑟的冷风里,脚上的马丁靴踏在雪地里“簌簌”作响,一串脚印一直延伸向了远处,直到肉眼再也看不见的地方。老周扶着门框看了好久,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记得当时自己正倚在车边的一颗树旁抽着烟,方长河照样从方宅里出来,他替他打开了车门,方长河钻了进去对着自己说“跟你说过了多少次,烟抽多了不好”,虽然他的语气有些冷,可是周志强听在心里是暖的,他对方长河笑了笑,随手就扔掉了夹在指间的烟头。疏忽的他没能注意到漏出来的汽油,等他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漫天的大火瞬间吞噬了整个车身,他还记得方长河最后镇定的表情,那也是他这么多年唯一放不下的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