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余墨穿透堆叠的云层,散落的芒光,若细碎的星子漏下来一般。在哑白的地砖上,撂下零零碎碎的影子。废后的目光刺过春光的潋滟,揉在闪烁的日光里,终归还是冷了那一片柔和。干枯的面容,干涩到发白的唇,弯起一斛弧度,沟沟壑壑的浅弯里。堆了太多深不可测的恨意,以及算计。一直到顾念白的身影走了好远好远,那目光才从窗外收敛回来。撑着的一口气,仿佛一下子泄了似的,胸口一阵空落落的。忽然间,有风拂过窗户,直直灌入到废话的口舌中,呛的她低头忍不住的咳嗽,“咳咳咳!”
猛然抬起手,压在心口,似乎要将心腔里的那阵风压出来。听闻废后的不适,侯在门口的宁顺急急忙忙的夺门进来。立马就端起一边案上的茶水,给废后递过去,一边拍打着废后的后背,一边轻声轻慰着,“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那王妃医术很是高超,她既然来了,您为何不让她给您瞧瞧!”
“呵呵。”
听着宁顺的话,废话将他的一字一句,全部听了进去。才是觉得无比的讽刺,放开压在胸口的手后,废后端过宁顺捧过来的茶。拨开盖子,含了一口。凉透的茶水一丝丝绕在舌尖,连同她的心,一并冰冻着。脱出口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旧疾好治,心病难医。我这病,有生之年是好不了,好不了了。”
正说话着,猛一口气又堵上来,废后好不容易平歇的咳嗽,再次喘起。咳的迷迷糊糊中,废话忍不住想起那日,坤元宫中,宁国侯与她说过的那席话。狡兔死,走狗烹。陆传的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对棋子,素来绝不心慈手软,何况那时的宁家,已然是他的弃子。她走投无路,唯有算计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陆传会这般狠毒。都说虎毒不食子,陆传他,如何的忍心?在后宫生存多年,也曾位居中宫。若是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也枉费了她霸着中宫的位置这些年。韵贵妃尽管手段狠毒,若无陆传的暗许,韵贵妃也绝对没有这个机会。她自知宁家落魄到此,她也没有跟韵贵妃对抗到底条件,才会求到陆离头上。本想让韵贵妃心生疑惑,与陆离发了难。没想到,她自己也着了陆离的道。试问,这后宫朝堂,是谁能任由人算计的。想的深了,废后的表情更加深邃。看的宁顺满心不由一沉,挪步过去,靠在废后耳边,低声询问着,“娘娘,您可还好?”
“没事,我没事。”
在宁顺的轻唤声中,废后回过神。目光浅浅移过,冷不丁看见窗外屋檐下,一闪而过的身影。和着日光,一同倒映入废后眼瞳深处,折开一缕轻薄的笑意。反而是摇了摇头,“顺子,日后这娘娘二字,万不可再轻易的唤了。我落的这样的田地,担不起娘娘这两个字,让有心人听去,只怕落人口实。无端给我们招来祸端。”
“是,是奴才疏忽了。”
在废后的提点中,宁顺反应过来,低了低身子,应着废后的话。眼角的余光,却是没有移到跟前,而是跟着从窗外跑开的身影,越来越远。忙不迭一阵激灵,脱口而出,“娘娘,刚刚那人,可是要奴才去将他给抓回来?”
“不。”
不等的宁顺把话给说完,废后抬手将他拦住,“让他走。”
“娘娘。”
很不解废后此举,宁顺皱起眉头,“若是让他走了,皇上那边……”宁家还有废后,能落到今日的田地,全是拜的陆传所赐。情急之下,在废后跟前提起了陆传,宁顺的舌头仿佛打了结一样,不敢再说下去。废后却是没有太多的在意,懒懒的瞥了宁顺一眼,答,“我就是要让他带话,如若不然,陆传怎么知道,我已经找上顾念白了呢。”
“主子!”
懂了废后玉石俱焚的用意,宁顺心里一恸,“噗通”跪在废后跟前,不敢轻易喊的废后“娘娘“,宁顺改口唤的主子,“主子,您何苦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是要将您自己都给搭上去了呀。”
“咳咳咳咳。”
宁顺的话,让废后又一阵激动,咳了几声,转头凝视着宁顺,“我左右是活不了多久了,我唯有在我活着的时候,就将着种子种到他们的心里。唯有这样,我才能走的安心。顺子,你会帮我的,对么?”
深知自己此举,面临的将是什么。生怕自己来不及,废后哀求一样的看着宁顺。宁顺乃是宁家的家生奴才,对宁国侯一直是忠心耿耿,在宁家出事后,才在宁国侯的几番周折下,安排入宫去照应废后。懂得废后的意思后,宁顺重重的磕下一个响头,“奴才,定然不会让主子跟侯爷失望的。”
“那,沐乐坊那边,就交给你了。”
得到宁顺的同意后,废后心里一松,扯开一缕空洞的笑容。那笑意浮漾在她的唇角,飘渺的就像是悬挂在天霄的云光。若隐若现的落下来,笼在御书房的瓦顶。前来给陆传回话的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连滚带爬,闯入御书房中,“陛下,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
慌乱的模样,惹的元福频频侧目,忍不住喝一声,“放肆,圣驾前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陆传倒是开明,没有怪罪小太监的意思,反而是扬起眸,望了已经跪在跟前的人一眼,“发生什么事情了,慢慢说。”
“陛下,是冷宫那边,出事了。”
先是吞了吞口水,望了眼四周,小太监有所保留的喃出一句。陆传会意后,立马将满屋子的奴才全部遣散出去。看着屋子里的下人都走光了,小太监才敢开口,“皇后她召见了晋宣王妃,还提到了巫阁被灭门一事。皇后说,她知道刺心阁的一些秘密,让晋宣王妃去找什么醉月,还有什么沐乐坊。”
“醉月。”
低低呢喃了几下小太监说出的这个名字,陆传的神色,一下子暗沉下来。沐乐坊,对于陆传而言并不陌生。乃是京城里头,很好的乐坊。而这乐坊背后的主人是宁国侯府,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这些个世家大族,哪个没有自己去探查消息的手段。在当初决定跟宁家合作的时候,陆传就已经将这些摸的一清二楚。因此,他也只是暗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宁家不要太过分,他都可以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