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克和宁青筠去哪了? 他们确实离开了京城几天,却并不是刻意玩失踪,也不是想藏起来躲避风头、避免媒体们的骚扰——清木大学已出面将所有要采访他俩的媒体挡在校门外了。 他们是飞去冀州探望老师王衡老院士了。 物理博士学位到手,意味着两人学生生涯的结束,人生进入到新的阶段。所以在拿到了清木大学的聘书、定下了将来的职业方向后,两人便逐一向关心他们的相熟长辈、老师打电话“汇报”。作为两人数论老师的王衡老院士自然是要第一批打电话的。 没想到电话是王衡老院士的儿子王桦接的,并告知两人,王衡老院士前些天外出时不小心摔伤了,一直在住院。 这可把秦克和宁青筠吓得够呛,王衡老院士已八十多岁高龄了,身子骨哪经得起摔? 虽然王桦在电话里说伤势并不严重,但秦克二人还是放心不下,王衡老院士无论人品修养还是治学态度、学识水平都是他俩最尊敬最爱戴的老师之一,所以秦克当机立断,让助理方咏棠订好最快的机票,飞去冀州探望老师。 赶到王衡老院士住院的医院、询问过医生后,两人才放下心来。 王衡老院士只是右小腿有些骨裂,手掌和脸上有点小擦伤,只需要继续住院休养一周左右就能出院。 医生还感叹地说了句,这一年多来王衡老院士的身体倒是比前些年硬朗得多了,如果是以前,这一摔人怕就没了。 秦克心里有数,这显然是王衡老院士长期练习东方培元法、坚持食疗的结果。 他不由万分庆幸自己有将东方培元法教给王衡老院士,不然夏国便要失去一位伟大的数论大宗师,而他和宁青筠也会失去一位敬爱的老师。 王衡老院士对秦克二人的到来很惊讶也很感动,一边“抱怨着”儿子的多嘴,一边又关切地问起秦克二人的近况。 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只能偶尔看看手机,并不了解今天网上有关秦克二人的热议。 听闻两人已拿到博士学位并准备接手姜为先的流体力学实验室时,老院士在替弟子欢喜之余,也不由微叹道: “你俩最终还是决定走物理之路了?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也替你们在物理上取得的成绩而高兴,但仍觉得可惜了。”
秦克笑嘻嘻道:“王老师,我俩都喜欢数学,数学是一辈子的兴趣,哪怕走上了物理之路,数学还是会继续钻研的,我们还挂着数学系教授的职务呢。最近一年我俩都在研究纳维-斯托克斯方程光滑解的存在性,以后有机会,还会钻研霍奇猜想等世界难题。”
老院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就好,你们在纯数(理论数学)方面的天赋是我平生所仅见,如果真的放下纯数专注于物理,就是夏国数学界乃至国际数学界的大损失。老师期待你们再创佳绩的那天。”
说着他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不管是走数学之路还是走物理之路,也不管是在哪个岗位,只要脚踏实地,为国为民,就是一个优秀的学者、科研工作者。就像上个月你们在沙漠气象站的表现就很好,我都从报纸上看到了……” 这些话可能说得急了,老院士开始咳嗽起来,宁青筠忙递过床头的保温杯,秦克则帮着老师拍拍后背。 老院士很快便缓了过来,他喝了口温开水,看着眼前的两个真心实意尊敬、关心他的得意弟子,感慨道: “我王衡这辈子有四大幸事,第一是有个相濡以沫的妻子,第二是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第三是能一辈子钻研最喜爱的数学,第四就是有两个你们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有这四大幸事,我这一生也就值了……哦对了,你们刚接手新的物理实验室,虽说水平与实力有了,但奖项还是缺了点,恐怕镇不住那些老资格。你们不要急,逐步来,先在年轻人当中巩固威望,另外要多发高水平论文,作为一个学者,论文是体现学术水平与研究成果的重要证明……” 老人家絮絮叨叨了好一会,随即轻拍额角,哑然失笑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整天念叨些年轻人不爱听的话,行了,你们休息一晚就回去吧,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秦克却能感受到老院士视他和宁青筠如子如女的关怀,心中温暖,笑道:“王老师,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和青筠就爱听您说这些掏心窝的话,这在外面可没人教给我俩。”
王老院士不由乐了:“秦克你这小子是人精,还用得着我唠叨?”
“王老师,我说的是真心话。您的人生经验可是最宝贵的财富,您不如多教教我们?”
王衡老院士也从心里喜欢这两个弟子,便道: “如果你们真不嫌我唠叨,又有空闲时间,就留下来多陪我三四天。我这辈子研究的是数学,但一法通万法明,各个学科的尽头就是哲学、就是人生,这些琢磨出来的东西不便写成文字,我的儿孙也没耐心听,我就都给你们讲讲吧。希望能对你们的人生有点参考意义。”
在接下来的四天里,老人家将毕生所思所想所悟毫无藏私地倾囊相授,如何应对团队中的分歧,如何与上级打交道,面对质疑如何保持本心,如何让人生更有意义…… 对于王衡老院士这样已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阶段的数学大宗师来说,他的人生阅历、他的科研经验、他与华老先生、陈老先生等上一代已故大数学家的交往本身就是一本书,一段传说。 秦克和宁青筠听着王衡老院士诉说往事及年老后的所思所悟,仿佛看了一部精彩绝伦的纪录片,受益良多,尤其是不擅人际关往的宁青筠,从中品到了许多感悟,连秦克也觉得视野与心胸更上了一层楼。 到了第四天的下午,夕阳西下,霞光漫天,秦克和宁青筠推着坐轮椅的老院士在医院里散步,凝神微笑着倾听老院士说话,不时还能听到秦克的俏皮话以及老院士爽朗的笑声。 这时助理方咏棠走过来,低声道:“两位小老板,差不多该出发去机场了。”
王衡老院士听得不太清楚,但也知道秦克两人的飞机时间,便轻拍了拍秦克推轮椅的手,有些干瘪的嘴唇泛起了洒脱的笑容: “行了,你们回去吧,不必挂念我。我还会努力多活些年月,看看你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惊喜。顺便向秦小壳那小丫头带句好,她每到过年过节都会给我发信息,真难为她还一直记着我这个老头子。”
他顿了顿,坐直了腰身,有些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四天给你们说了许多,但有些‘万事不萦于怀’之类的感触只适合我这样的老头子,对于你们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人,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认为对的,就去做,就坚持下去,不要怕得罪人,只要我这老骨头还在世一天,就没人能通过不光彩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说罢,他示意护工将轮椅转向,推回医院里,整个过程没再回头,洒脱得很。 秦克与宁青筠没追上去,只是久久立在原地,向着老院士身影消失之处尊敬行礼。 …… 第二天,两人回到清木大学的校园,此时正好到了期末考试时间,学生们都将注意力全集中回到学业与考试上,两人的回归并没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回校的第一天,两人半休整半工作,并没有去流体力学实验室,而是呆在他们自己的“青柠数学研究实验室”(也就是“小窝二号”自习室)里,将两篇博士毕业论文修改了一遍,准备用来投稿。 正如王衡老院士建议的那样,增加些发表到国际顶刊的论文数量,提高自己在国际国内物理界的影响力,依然是两人不能忽视的重要目标。 论文是现成的,不过这次的修改依然花了不少的精力。 两人做的主要是精简和提炼,只保留阐述了论文的核心理论部分和实验验证部分,至于具体的数学模型、技术细节全部略去。 这样好处是,光看论文只能看出思路与理论依据、实验应用的结果,怎么也无法推导出两人的专利技术来——这个则是写了一辈子物理论文的姜为先老师传授的经验。 缺点是会显得论文的“干货”有点少。 不过两人投稿的目标是《应用物理快报》(Applied Physics Letters),这本同属国际物理界的四大顶刊之一的学术期刊,主要发表应用物理方向的论文,而且对论文的篇幅有要求,不能超过六页,秦克二人原本的论文超过五十页,如果不大幅度精简,根本就不符合投稿要求。 完成修改和投稿后,已是夜晚九点多了,窗外明月当空,两人刚刚合练完东方秘典舒筋活络提神醒脑,微光忽然提示邮箱收到了新的邮件。 秦克没在意,让微光直接将邮件内容念出来,但一听内容,秦克和宁青筠都兴奋起来。 原来这邮件是《自然·物理》编辑部发来的,首先感谢了两位教授的投稿,然后是道贺,5月时投到本刊的那篇《以N-S方程为核心的数学模型对沙漠极端气象灾害的研究》论文已通过了专家评审,将会在9月初以封面文章形式发表,欢迎继续向本刊供稿云云。 这给了两人不小的惊喜,原本《自然·物理》的正常过稿时间都要半年左右,而他们只花了两个半月,这样的过稿速度想必与他们菲奖大佬的身份有关。 而封面文章的形式相当于“亮点论文”“本期编辑推荐”,也显示出《自然·物理》对他们这篇论文的重视。 至此,两人在国际物理四大顶刊已发表了两篇论文,如果算上发表在《自然材料nature materials》上的《利用卡门涡街效应研究高通量制备超细纤维的方法》,则已有三篇发在国际一区SCI的物理论文了。 较之数学,物理论文的数量还是不足,但已有了很好的开端。 过稿的消息让秦克心情很不错,现在系统特殊任务“是时候该在物理界发出你的国际声音了”眼瞅着就能完成四分之三了,顺利的话年底完成这个任务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时就能拿到S级知识《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探究与详解》(完结篇)了! 秦克与宁青筠庆祝地击了下掌后,忽然想起一事,便笑嘻嘻道:“筠儿,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以前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拿到菲尔兹奖,以后就叫我‘老公’的?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宁青筠小脸微红,随即俏皮地眨眨眼睛:“可是我也拿到了菲尔兹奖呀,那个承诺是不是就算抵消掉了?”
“好啊,你居然学会了耍赖,看我怎么教训你!”
“不要……喂……坏蛋……唔……” 大概是看到什么害羞的画面,窗外的月亮悄悄地用云朵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 论文完成投稿后,两人正式回归流体力学实验室,向姜为先院士报告和销假。 现在流体力学实验室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博士生们,都已知道了秦克和宁青筠将来会接手实验室的事,但两人毕业论文的“余威”犹在,而且有了先前出任“湍流小组”正副组长职务的铺垫,加上学校校领导和姜为先郭维阳两位正副主任、实权院士的力挺,连那些年纪较大、资历较老的研究员们,也不得不默认了这样的未来。 个别实在不愿接受这么年轻的领导而觉得呆不下去的,也自行申请调整岗位,离开流体力学实验室。 秦克与宁青筠并没急着一下子就把所有科研小组全收归名下,他们采纳了王衡老院士的建议,以每个月熟悉、接收一个课题组的节奏,逐步接掌流体力学实验室的科研大权。 在这期间,他们一切照旧,以熟悉为主,加强与年轻人之间的联系,保持对老资格研究员的客气,并没有对流体力学实验室的科研工作作什么改革,原本各课题组承接的科研课题也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唯一的变化是,他俩周一到周五的下午,都会在教研会议室举办一个小时的培训,重点讲解泛函分析、数学建模,还有对N-S方程理解及运用,以提高实验室人员的数学水平,尽可能地发挥出数学这个最有效的理科工具的作用,并潜移默化地提高自己在实验室里的影响力——这自然也是王衡老院士的建议。 这个培训除了湍流小组必须参加外,其余课题组的成员都是自由参加的,原本自主参加培训的只有三成人左右,但随着口碑的传播,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这些课程培训的价值与意义了,出席率也迅速地提高到九成以上。 流体力学实验室里的平均数学水平,开始稳步提升。 …… 随着流体力学实验室重新恢复了稳定,秦克和宁青筠的科研重心,便再次放在完美型沙漠红薯的研究当中,几乎每个周末都到青柠植物培育实验室中,带着团队成员加紧研究。 当时间的脚步来到7月中旬,大学生们陆续放假之时,秦克与宁青筠终于触碰到了完美型沙漠红薯的成功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