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月末,西门里渡口还在修缮中,期间难度远远超出全绩的预计,仅仅渡口周边的泥沙他们掏了十二天,昨天才正式开始立桩翻新。 与此同时,陈实的父母也在几天前随媒人到了全家,下了定帖,弄了八坛陈酿作许口酒,而全家也回了鱼箸,只等陈家下聘礼。 此日午后,全绩被刘翠喊回家中,一进院见一魁梧壮汉坐在院内,此人头戴毡笠,身着皂色束袖衫,腰系一锦带,脚踏行军靴,姿态端严,气势十足。 “绩哥儿回来了。”
壮汉还未言语,旁站的陈实快步笑迎而来。 “三哥稍等片刻,待绩换身衣物。”
全绩此刻如泥人一般,不是待客的模样。 “好,慢慢来,不急。”
之后,全绩迅速洗漱换衣,穿了一身纯白长衫走出房门,拱手对二人一笑:“三哥久等了,这位是?”
通过这几日的来往,全绩对陈家也有了初步了解,陈实父母是天章寺的佃户,育有六子,陈实行三。 “这是我家四郎陈充,在官砦做个都头,比你大七岁。”
陈实说罢,陈充起身抱拳,道了声五郎。 “两位兄长快请坐。”
全绩落坐二人对侧,为二人斟茶,继道:“四哥在哪个官砦呀?”
“山阴钱清堰。”
陈充说话掷地有声,目无躲闪。 “那四哥随寨几年了?辛苦否?”
全绩在之前见过会稽官砦的都头,威仪都不如陈充,只叹一门双子,陈实确实差远了。 “今年第五个年头,待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陈充是问一句答一句,不与全绩套亲近。 “四哥勇武。”
全绩见陈充无心攀谈,便转问陈实:“三哥,家中准备妥当了吗?”
“随便布置即可,以后某和春姐儿还是要常住茶楼。”
陈实是刘秀才的同乡,当年刘秀才病故后全秀春孤苦无依,还是陈实出的第一笔钱帮全秀春摆摊卖食,一路至今茶楼是二人的心血,只是陈实恭谦,把全秀春推上了台面。 全绩点头,陈实再言:“五郎,渡口修的如何?”
陈实心中对全绩有些敬佩,自掏钱财做公事,禀大义之心,平常人难及。 “快了,只是掏泥花了些时日,这府河的水况不如往年了。”
全绩谈起此间事兴趣十足,处一事爱一事,才能办成一事。 “确是泥沙多,府河这两年浊的厉害。”
陈实同叹了一句。 “疏导水务非一人可为,还得官府着力方有成效。”
全绩摇头回应。 “前几日汪知府邀几位知寨在钱清堰走了一遭,查出三十余里搁浅水道。”
陈充随口从中插了一句。 全绩一听,耳目一醒:“四哥意思是汪知府想要疏导钱清堰水路?”
“不知,某也是听王知寨随口提起。”
陈充平静说道。 “原来如此。”
全绩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别样想法。 知寨事,又称砦官,多为县巡检,属官职差遣,掌官砦兵事,汪纲与知寨同巡钱清堰,这明明就是要疏通水路的暗号,徐充这个消息来的及时啊。 继,全五又和徐家兄弟聊了半个时辰,全有德方从公祠返家,陈充替兄长拿了二十贯作为聘礼,又与全有德定下了迎亲日子。 又一时辰,陈氏兄弟离开全家,院中只剩全有德父子二人。 “五郎,你姐的事总算是有了着落,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你可有心仪的娘子?”
全有德趁兴笑问。 “父亲,小娘子的事咱日后再聊,绩有一大事,要与父亲郑重商议。”
全绩现在的心思全在汪纲疏水通的消息上,这可是一个紧要机会。 全有德见全五一脸严肃,渐而正襟危坐道:“讲。”
“陈四方才无意间说了个消息,汪知府有意疏通钱清堰。”
全绩神情略显激动。 “哦!那又如何?钱清堰又不经西门里,与我等何干?”
全有德未做联想,表现得兴致平平。 “父亲为何不懂绩的意思?汪知府疏通钱清堰的意愿是什么?是通达水路,行商走货,以备军事,为民谋福呀,那若我等自愿疏通界河,去沙改良河道,不是和汪知府的心愿完美重合吗? 此间应知巧变,我等即得这个消息,也要妥善利用,遵了上意,又合民愿。”
全绩改河不改念,钱清堰跨数县,全绩无能为力,但府河界分会稽山阴,乃是州府临近之地,此处有改观,汪纲岂能不知?岂能不喜? “疏通界河?嘶!”
全有德经全绩如此一说,脑中飞速运转,若能促成此事,全家可就不住在西门里了,他的仕途也不止于乡书手。 “父亲以为如何?”
全绩挑眉作问。 “可行,绝对可行!五郎心思活泛呀,那为父立即召集乡里人手促成此事。”
全有德激动起身,只想此刻就办。 “父亲且慢,府河虽短,但凭我全家只怕也难办到,其一此事无法以官家身份大肆宣扬,那人工力钱开支甚大,其二,西门里至会稽城有诸多人家乡里,有心办事便会有人阻拦,讨要利益又是一笔花销,且我等去疏通会稽城水道,难免有多管闲事之嫌,上下打点更加麻烦。”
全绩说了这么多,只有一点:全有德的身份不够,接不下这么大的善事政绩。 “那就去寻你舅父,由他来做主,万事妥当。”
全有德一点就通,立马想到了刘景。 “父亲睿智,要促成此事非舅父不可,有了舅父指引,县中公人,乡里役吏谁敢不从?”
全绩不怨全父贪心,这人一旦夹杂了利益,首先可不会想他人,只有压制住私心,才能办成大事。 全有德听着全五头头是道的分析,眼神中生了几分诧异:“五郎,你修渡口是不是已经料到了此间事?”
全绩连忙摇头摆手:“父亲说笑了,纯属巧合而已,只是机会摆在这里,生了想法罢了。”
为公为民与仕途进阶并不冲突,相反只有为百姓谋实利才是官运亨通的正道,全绩对这一点从不掩饰。 “好,那我等现在就去寻你舅父。”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