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全绩从临安府出发,经湖州、常州,入镇江府,再渡江北进淮南,终至扬州。 时见扬州城,全绩一入淮南整个城池状态都发生了转变,大量戴甲者出入城墙,城楼戒备森严,与江南的散漫风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全绩于城南寻了一茶楼落脚,准备好了拜帖,欲出门打听赵范的住处。 半个时辰后,全绩明了赵通判的住处,买了些礼品,去登门拜访。 车马落定,全绩在府门前与小吏通达姓名,片刻后小吏引全绩入正堂,堂中端坐一人,三十年纪,体态微胖,长须,短刀眉,头戴一冠,姿态威严。 “你是何人?有何事要见本官?”
赵范,字武仲,潭州衡山人,赵忠肃二子,进士出身,少随赵帅从军,参与过保卫襄阳、随州的战役,屡破金军,于嘉定十四年被朝廷授予京湖制置司主管机宜文字,恰逢赵帅病故,在家丁忧复起,授直秘阁、扬州通判,其人博学多知,为人稳健,颇具其父之风。 “光化县主簿全绩拜见赵通判,久仰赵通判之盛名,今日特来拜会,乞求相交。”
全绩拱手应答,做得极低姿态。 “呵,某有什么盛名?只是以打仗出身的秀才罢了,你既要去京湖,为何南辕北辙来江淮?”
赵忠肃一死,赵家势力一落千丈,仅从赵葵而言,本来他已经被授任为知枣阳军,如今却变成了庐州通判,正副之差也说明了朝廷的态度,前人的功绩套不到后人身上,人走茶凉展现的淋漓尽致。 此时赵范认为全绩找错人了,史弥远现在正在竭力培养从子史嵩之掌管京湖事宜,全绩要献殷勤需去史家门户。 “赵通判,绩虽微末,但也不是势利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寻郑先生讨来拜帖,拜会赵通判了。”
全绩来江淮走这一遭,期间的身份不是县中主簿,而是沂王府幕僚,赵氏兄弟有大志,有大才,可为赵贵诚所用。 “你所说的可是郑清之郑先生?”
赵方对二子的教育十分看重,连环聘请郑清之、全子才、李燔等当代名士教授二子,其中郑清之的思想对赵范影响不小,赵范对其人也十分推崇。 “正是。”
“小兄弟为何不早说,来来来,快快请坐,某近日琐事烦心,方才有些失礼了。”
赵范与史弥远一样坚信郑清之的大才必有用武之地,故而赵范在刻意维持这段师生情谊,希望以后可以派上用场。 “赵通判,真当是个直爽人,绩今日前来想请教赵通判几个问题。”
全绩落座后开门见山道。 “小兄弟但讲无妨。”
赵范直视全绩双目,静耳听之。 “赵通判,人人皆言金国局势岌岌可危,那大宋可否联蒙灭金?”
全绩是后来人,知道赵宋未来的国运走势,但他要了解这些高阶文臣武将的想法,才能做出相应的抉择。 “这……最好还是隔山观虎斗,以金御蒙方为上策。”
赵范知道金人的战力,他实在难以想象能把金人压着打的蒙古铁骑该是何种模样,若这样一支军队进入大宋国土,宋朝军民该如何抵抗呢?赵范实在是想不到破解执法。 “赵通判可曾想过,虎被群狼所食后大宋又该如何,直面草原群狼吗?”
全绩反问赵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等待金朝一灭,而大宋则更加被动,换一个更强大的对手来,只怕依水天险挡不住啊。 “嗯,那依你之见呢?”
赵范心中也知这对大宋来说是一种慢性死亡,但他不敢说在桌面上。 “联金抗蒙,以金为障,以北地为屏,裁剪冗兵,训练精锐,让金人帮大宋拖到与蒙古有一战之力之时。”
这是全绩第一次表露心声,双目充满坚定。 赵范闻之一惊,沉默了许久,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你知道金贼与大宋是何等仇怨吗?”
“靖康耻,犹未雪。但求活需求变,蒙古是金人的头号大敌,他若不应对便有灭国之危,而大宋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全绩说的很理性,国仇家恨有国才行,国都没有了,谈什么志存高远,收复北疆。 “呵,你倒是说的简单,可是你可曾想过宋人有几个能有你这样的胸怀,释然这破天之仇,反正某是做不到啊。”
赵范此处用胸怀二字全然是讥讽,他现在甚至怀疑全绩有可能是金朝的细作。 “宋人之偏安一隅,心怀上朝天国之念,殊不知蒙古铁骑已经横扫北疆大陆,灭国数十,绝非一国可敌,宋人若想求活,必须合纵诸国,不仅是金人,乃至西夏都可连合。”
全绩平静的说道。 “是吗?大宋给金人给予的银钱还在少数吗?这是一群无法无礼的蛮夷,仁义二字与他们说不通,大宋退一步,他们进百丈,还想吃人呢,与他们讲联合,他们只会认为是自己再次将宋人打服了。 你在此只是随口一说,可知江淮、京湖、川蜀为了大宋不纳岁币死了多少甲士吗?为了振奋宋人抗金的决心,朝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赵范现在只把全绩当做信口胡诌的荒唐小儿,他将一切想的都过于简单了,比起与金人联合,大多数送人更愿意直面蒙古。 “赵通判,思维要作转变,以前是金人胁迫大宋,现在是有求于大宋,二者不可统一而论。”
全绩久混官场,对利弊权衡拿捏准确,他知道大宋有大把铁骨铮铮之辈,哪怕战亡,也不愿与金人合作,但保住西夏、金国这道屏障,才能给宋人争取到时间,以现在宋人的风气面貌,战火一旦烧入国境,蒙古铁骑便是摧枯拉朽之势,全绩的本愿就是拖字诀。 赵范在今日之前根本没想过与金人合作,他对金贼最大的容忍程度就是放任不管,此刻赵范心中也起了别样想法,他是军旅出身,自然最清楚冗兵冗费下的大宋。 “呵,即便如你所言,但你可以左右朝廷的局势吗?”
“绩一小小主簿自然无能为力,不过有人可以!”
“谁?”
“沂王嗣子赵贵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