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三日,南滩外,数百大船横海,船身栉比,高帆林立,左右旗旌迎风而动,满目皆为“全”字,禁军主力登岛了。 甲板向下,千余位甲士正在加紧定桩,木寨扩建已达滩涂内侧,军前辕门,数人齐行,打头者着一青衫,衫非新衣,胜在洁净,此人正是禁军十二营都指挥,福建安抚使以及数日前赵官家亲笔御批的台州宣政使全绩。而其身后者为台州新任知州事徐清叟、台州通判李鸣复。 “直翁,成叔莫要客套拘泥,此处便是台州,日后你二人可是大宋的封疆大吏了。”
全绩笑盈盈的看向一脸无措的二人,徐清叟是他向赵官家要的人,而李鸣复则是史嵩之推荐的人,相较而言全绩自然是更看重徐清叟。 “全帅谬赞,下官今日能复起,依仗全帅甚多,日后定以全帅马首是瞻。”
李鸣复本是郑埙推荐入仕,自川陕一役后郑埙背上了逃帅的名号,自家势力一落千丈,同派官员也变无根浮萍,恰在此时史嵩之向李鸣复抛出了橄榄枝,而李鸣复也想借着这个登天梯认识大名鼎鼎的全帅,如今得偿所愿,自是处处恭谦,不敢有半句难为之言。 “全帅,这海外孤岛荒僻之极,所居蛮夷不受教化,且岛上多有毒瘴之气,久居生疾,在下官看来可不是个好去处。”
徐清叟,字直翁,号章壹,浦城人,徐应龙之子。生于宋淳熙九年。嘉定七年进士,补从事郎,充江西安抚司干办公事。稍迁太常博士,奏请示正义、进人才,其意在裁抑史弥远恤典,召用真德秀、魏了翁。后历任殿中侍御史兼侍讲、太常少卿。其人刚正不阿,孤忠皇家,直言敢谏,素有殿上虎之称,即便史弥远当政也是一派端人之相,毫不畏惧权贵。 徐清叟从官家口中得知自己要来孤岛任官,心中万般不愿,但他向来自诩直忠之最,官家之言又不得不从,此刻有些怨气发在全绩身上也在所难免。 “直翁,未经全貌,不以概论,台州很大,大的超乎你想象,等你完全了解此地,知道此地对大宋的重要性后就不会这么说了,而且台州并不荒芜,只是未经人迹罢了,直翁且放心,不出五年朝廷便会大批移居福建百姓至此,绩也相信在直翁治理下台州很快就会成为大宋新的粮仓,新的后方。”
全绩很想待在台州一步步看着此地发展,切身参与,感受其中的乐趣,但北境局势不容他在台州久留,他只能把自己的心愿托付给徐清叟。 “这一点全帅大可放心,即便此处人烟荒芜,地贫无依,某也会竭尽全力治理,不负官家所托。”
“好好好,有直翁这话绩也就放心了,绩会在台州待上一段时间,处置此间山民,直翁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绩能满足的一切不在话下。二位,请!”
之后,余玠受命安置二官,全绩径直去了军中大营。 初入帐,杨妙真与李壇便上前参拜。 “末将拜见全帅。”
“起来吧,此间战事本帅已知,你二人做的不错。”
全绩落座主席,摆手示意二人起身,继道:“杨将军,你信中所言已经生擒贼首,现在他人在何处?”
“回全帅,那日山民集群攻入营门,末将斩杀贼首二人,生擒主凶,现押于营中,其余贼人做鸟兽散,末将派人一路追查,得知他们在岛南有一大寨,聚众数千人,其中不乏持铁器者。”
杨妙真在全绩帐下自诩悍将,她也很享受这种被平等对待的态度。 “持铁器者?嘶!岛内工艺可冶矿?”
全绩顿时起了兴趣。 “非也,其人铁器陈旧,多是大宋制式,应是劫掠所得。”
杨妙真说话间让人搬来了缴获的兵刃。 全绩上前仔细查验,心中大致有了线索:“看来是毗舍邪人,如此也好,明日整顿大部,伐其寨,讨前仇,一绝后患。”
“是,全帅。”
二将齐应。 是夜,晚风天,海水拍岸,高岩之上,全绩与余玠并立。 “义夫,这波涛之潮何其壮观,立于此处,方觉人之渺小啊!”
全绩近来有些多愁善感,一方面有外因,另一方面也是内忌,全绩手握重兵,执掌生杀大权,虽说是韬养谦虚,但朝中不乏煽风点火者,即便赵官家对全绩的信任远超乎于常人,但也架不住左右阴风贯耳,这次官家给全绩的书信中多次提及归京之事,甚至附上了加官进爵,这可不像是官家的做派啊。 “天地广阔,万象乾坤,全绩心襟如海,任凭惊涛拍岸,也可做到岿然不动。”
余玠追随全绩多年,对全绩也知之甚深,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力求坦荡吧,皇权霸业对人心荼毒甚深,猜忌只不过是柳末小事,本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忠贞义士再多,也需一位明君引路,只望官家不会在这方面动摇,不然这错全部要归咎在绩身上了。”
霅川之变那位也有机会,全绩做绝了这条路,背上了世人的骂名,若是新君不励精图治,那全绩可就是这天下的罪人了。 “全帅这些年来的作为有目共睹,为帅为友,玠都是深感钦佩,万望全帅砥砺前行,为了大宋,也为了禁军十二营以及西凉经略府退下来的老卒。”
余玠平素不爱说这些话,他也知道全绩不爱听,但忠臣义士也需要一个党派,也需要一个魁首,譬如崔与之、贾涉一众,若是没有他们的庇护,下面人如何尽忠?如何护卫这天下万民?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树生了根才能枝繁叶茂,但如何保持主干不枯为腐败才是重点,这一点不比为君之道简单。 “义夫,你说数十年前史相设计斩杀韩侘胄之初,是不是也满怀雄心壮志,想要扭转这天下颓势,大宋败局?”
全绩有意无意之间自嘲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第二个史弥远。 “全帅不是史相,玠一直坚信这一点。”
“哦?那义夫以为本将是何人?”
“端人,竹节君子!”
“呵!从古至今可没见过一身墨衣,市井出生的端人。罢了罢了,多思无益,且行眼前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