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汪世显领着三千卒回了秦州成纪城。 时见府门,汪世显戎马未解,大步走向厅堂:“战况如何?”
“回汪帅,郭斌不敌速不台,被连下关寨,如今人速不台已入秦州地界,围攻鸡川。”
“兵马几何?”
“约有三万骑!”
“嘶!”
汪世显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三万骑甲是何等实力,只怕在这西凉金夏宋三家就凑不齐三万骑。这雄师过境绝对是摧枯拉朽。 汪世显渐而眉头紧皱,自己这三千骑射与两万步卒只怕是挡不住速不台:“完颜仲德有何动向?”
汪世显虽有统帅七州之实,但名义上他仍直属于平凉军帅完颜仲德。 完颜仲德此人本名忽斜虎,女真族,金朝合懒路人,少时聪慧,习策论,文武双全,后在交战中被蒙人俘虏,学习蒙语,精通蒙古战法,泰和三年完颜仲德领一万降兵突围出蒙帐归金,宣宗大喜重用之,完颜仲德官职一路飙升,于正大五年被金帝授平凉知府,次年行陕郡总帅府事,同签枢密院事。 完颜仲德入关中后招集散亡逃兵,得军数万余,依山为栅,屯田积谷,百姓多做归附。加之其号令明肃,辖境内路不拾遗,可谓是陕郡第一能吏。 “龟缩平凉府,未有出兵动作。”
完颜仲德虽号称有三万大军,但多是逃亡散勇,在陕甘地界连汪世显都指挥不动,想直面蒙古军那是痴人说梦。 “哼!平日三令五申,今日怎成了怂包软蛋,给咱们的大帅去一份书信,让他派兵来援,不然我们就放速不台过境。”
“是,汪帅。”
左右即退,汪世显一人独坐厅堂,心中思虑退敌之法。 值此刻,庭外来了一卒:“汪帅,速不台派使前来。”
汪世显闻言一愣,其实他此次回秦州是从德顺府而下,由于事态紧急,过了鸡川官道,这本来对速不台来说是个绝佳机会,但速不台却按兵不动,放他回了成纪,其中意图不言而喻。 “让使者进来。”
汪世显正襟危坐,一扫愁容。 片刻后,郭宝玉入了厅堂。 “末将见过汪帅。”
郭宝玉年近六旬,双鬓斑白,但多年为将,气宇轩昂,步伐之间仍有少年之态。 “尔等好大的胆子,攻我秦州,还敢来这成纪?”
汪世显不由分说先行施加压力,试图占据主动。 “汪帅何出此言?我军只是借道而已,从未想过与汪帅为敌,世人皆知汪帅雄踞陇右十余载,兵强马壮,乃称一方豪强,我家大汗、大帅对汪帅更是敬仰久矣,此次派末将前来,就是请求汪帅行个便宜。”
郭宝玉陪笑回应,不做高姿态,事事恭顺。 “哦,是吗?”
汪世显面色稍作缓和,不言下文。 郭宝玉见状再起辞藻:“汪帅本是蒙人,天下蒙人一家亲,大汗也常说如果关陇之地能交托在汪帅手中,他也就不必大张旗鼓的来攻城伐地了,毕竟那就变成了自家事,什么都好做商量。”
“哼,本将看未必吧,窝阔台图谋陇右久矣,几次三番用兵,之前怎么没有看在本将的颜面呢?此次若非尔等想要施行狡诈之计,岂会来本将帐下低三下四,你也不必与本将绕弯子,速不台想取凤翔府吧,是不是还在觊觎灵宝通道,想不费吹灰之力下了涵谷潼关,进军中原吧。”
汪世显即便不看地图,心中已经勾勒出速不台的进军路线,看来窝阔台此次所图甚大呀。 “汪帅之言,末将不敢反驳,不过这件事对汪帅似乎没有什么害处?相反是大大的有益啊。”
郭宝玉避重就轻,只谈借道之事。 “哦,这本将就不明白了,你要灭我朝堂,毁我忠义气节,还说这是为本将好?”
汪世显口头说的漂亮,其实他心中根本不在乎这些事,只是蒙古大军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让他不敢恭维,所到之地多做屠城,烧杀抢掠三光政策,这种悍匪之军他可不敢放之入境。 “汪帅,金朝已是朽木,内外腐败,连年战火,民不聊生,溃大厦只在一瞬,这可不是将军落脚的梧桐木啊,当然家国之事自有上位决定,我等部将只能随波逐流,但谋生立命却要趁早,我朝尤盛且不说,幅员辽阔且不谈,只言对降将的待遇便可看出一二。不瞒汪帅末将也是降员,与汪帅同出一朝,但如今仍是蒙古上将,统领雄兵征战四方,封地日益剧增,后辈儿孙千代福恩啊。”
郭宝玉说的这些话都是由衷而发,这中间的决定因素就是蒙古打下的疆域太大了,他们没有精力去一一管辖这些地方,大多数都会委任投降的旧地官员,而且极少过问辖地内的事情,只要有充足的赋税以及一张挂着蒙古旗的脸面,蒙古朝都会给一个好下处,这是毋庸置疑的。 “本将不降。”
汪世显思虑了片刻还是觉得时机未到,西凉局势风云变幻,现在投靠哪一方都有覆灭的可能,蒙古人虽然强悍,但想啃下这块骨头还需要时日,至少汪世显现在还没有把自己的价值拉到顶峰,买卖这样做就亏了。 “末将不是来劝降的,是来告诉汪帅一个绝佳的战略时机。想凭借这个计策换取一条通途。”
郭宝玉逐渐引鱼而上钩。 “什么机会?”
“凡战之局皆有利弊衡量,蒙古取地为此,将军亦是也,现如今拖雷大帅将金朝北境精锐之师压制在中兴府,而大汗又与曹友闻在西宁府打的难解难分,若我军过境入凤翔,必然可以牵制完颜仲德与金朝的援兵,而汪帅就成了整个战局中的闲暇人,这是不是一个绝佳时机?”
郭宝玉说的这些话都是蒙古高阶将领讨论数天后得到的结论,不偏不倚只谈战局。 “那又如何?本帅只要不开这个门,便可以与完颜仲德一道共同守住凤翔一地,还能落个好名声。”
“汪帅这就浅薄了,名声能值几个钱,能换几分地?汪帅不要把目光只盯在北境啊,有时候也需要向南看,宋人在关外本来就兵寡,现如今主力被我军牵制,所余兵甲汪帅可以轻松应对,且末将还听说宋人的巩洮之地原本是汪帅的地盘啊。”
郭宝玉慢悠悠的说道。 汪世显忽而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收起了心情:“哼,宋人有的是援兵,本将这弹丸之地哪能对抗,更何况本将若是去攻打宋人,身后空虚只怕也有宵小。”
郭宝玉已经听出汪世显动心了,于是乘胜追击的说道:“顾虑往往都是双方的,将军害怕身后受袭,我军也害怕粮道被断,若是双方能做到融洽,那自然是极好的。”
郭宝玉抛出了协议内容,汪世显乃有踌躇。 若放在五年前汪世显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如今曹家军的战力不弱,且荆襄之师随时都可以出关,川蜀兵马亦如是。汪世显想到此处忽而一惊,不知道从何时起一团乱麻的宋朝边防线被摆弄的门门清,一个不算高大的瘦弱身影以及那标志性的八字胡笑脸从汪世显脑中显现:全绩全冶功,西凉最大的泼皮无赖,非人子,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