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速不台第六次兵出五里坡,攻打凤翔城,会战一日,无果,乃还陇州汧源城。至此速不台围攻凤翔一月,伤亡骑甲三千余,全军士气低落。 时见汧源城府,速不台闭目坐于高台,厅中一片沉寂。 许久,副将张柔出列谏言:“将军,我等从征凤翔已月余,除暂取陇州与扫清乡野后并无建树,而今凤翔、宝鸡坚如铁壁,无攻城械难下,且据探报回禀,秦州涌显大量兵马,似对陇州有动兵之意。”
速不台这一月来六攻凤翔府,几乎将凤翔府周围的乡野全部荡平,杀金朝汉人达三万众,掠财焚地,渐变千里哀鸿,人相迹灭之景,这是蒙古人惯用的手段,也是其残暴的象征。 “汪世显哪来的这么多兵马?就算他把河州、临洮府的兵甲全部笼络到成纪,最多也不过两万人,这近十万大军是哪里来的?”
速不台并未睁眼,平淡叙述发问。 “金国援兵之路已被我军封堵,这些兵马只能是从天水军上来的宋甲。”
张柔也料到了宋朝会出兵,但未曾想会如此迅速,如此密集。 “十万大军!关外的曹友闻,川蜀的赵彦呐,沔州的高稼,襄阳府的江海、孟珙这些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人,怎么可能一瞬间汇聚到成纪,领兵将领又是谁呢?”
速不台见过比这险恶十倍的局势,身经百战的他没有任何慌张,只做徐徐推测。 “据宋地密探言,福建安抚使全绩在去年年终已拓开台州,平定了晏彪之乱。”
张柔说了几件已经传开的事情。 “想来也只有他了,看来这次宋人所图甚大,这厮真是让人头疼,这人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将军此刻再纠结全绩也无益处,如今金宋对我军的合围之势已成,若再不行动,只怕兵哗。”
张柔打心底已经放弃了攻打凤翔府的念头,幸好蒙古人的战法比较圆通,不以撤退为耻,他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说出退兵之言。 速不台默言沉思了片刻,的确此次攻打凤翔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战略意义,宋朝大举出兵已经说明了态度,蒙古想要假道汉中除非用强硬的攻打手段,不然很难促成斡底策略。 “也罢,明日北退平凉府,从镇戎府出萧关,先到中兴府再议。”
速不台敲定了决议。 六月初七,速不台领一万六千余骑从汧源城北上,不及两日到达西赤城,完颜仲德哗然,立即书信给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前来救援。 时完颜合达正在镇戎城休整,准备穿州过府赶往会州保川城,加固河关防御。 城府内,完颜合达立于图前与将领们说着此次作战计划:“而今伪夏已亡,蒙古人不日便会大举南侵,唯今之计只能依靠河水天险,在积石、兰、会三州对抗窝阔台、拖雷大军……” “报!平凉府吃紧,速不台已取西赤城。”
一卒入堂。 “汪世显这首鼠两端的蠢货!”
完颜合达不由得骂了一句汪世显,心中后悔放他回秦州。 “相爷,速不台久攻凤翔不下,想来此次北退是想与拖雷合兵,我等是否阻拦?”
一将发问。 “如何阻拦?我部与完颜仲德合力可胜速不台否?速不台骑兵突袭天下闻名,我军新吃败仗,元气尚未恢复,而完颜仲德手下一群老农,只怕枪械都不会使,胜算寥寥啊。”
另一将反驳道。 “还有邠州的枢密副使蒲阿部,三军合力速不台插翅难飞!若是放他回了拖雷处,后患无穷啊。”
“笑话!那会州还要不要防御了,只怕三军还没击溃速不台,拖雷已经入了保川城,把关河防御撕个粉碎,二者相比,哪个才是行军之重?”
将领虽然心中有怯战的念头,但分析的并无错处,相比较速不台孤军,拖雷主营才是大敌。 一时间堂中乱作一锅粥,争吵之声不断。 “肃静!”
完颜合达怒目高喝,堂中静若寒蝉。 “呼!”
完颜合达长舒了一口气,鬓角白发说明这位金国相爷已经不年轻了,同时期的蒙古太师木华黎、京湖帅臣赵方皆已离世,唯他一人还在苦苦支撑这将要崩塌的大厦。 “分兵五千去萧关,让庆阳、泾州守军延防边线。”
完颜合达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本帅亲自去书秦州,劝说汪世显出兵。”
由于全绩封锁了消息,除了卧榻侧的速不台外,完颜合达乃至完颜仲德、移剌蒲阿并不知道汪世显在陇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如今秦陇的兵力架构,只知汪世显仍然是甘陕八州之主。故而完颜合达的才会把出路定格在向汪世显这个随风草身上。 “相爷,汪世显这厮只怕不会出兵啊,要不然他也不会放速不台过境。”
“那你们还有其他方法吗?”
完颜合达淡淡的问了一句,帐下皆无人敢言…… 说转邠州新平城。 邠州一地北连宁州直通庆阳府,南居凤翔、乾、京兆三州之上,西达泾州连结平凉府,是甘陕要略重地,也是金朝枢密副使、参政知事移剌蒲阿的本营。 移剌蒲阿本是契丹人,幼年从军,以千户拔建都统,早在金帝完颜守绪掌管枢密院时,他便是其下的从龙之臣,完颜守绪继位之后,他也水涨船高,官职一路飙升。 城外大营中,移剌蒲阿居主帅位,左右列将十数员。 “诸位此次我军出兵驰援凤翔府,效果卓著,速不台颓势已定,回天乏术矣。”
移剌蒲阿几日前刚接到凤翔将领又一次打退速不台消息,连日来神清气爽,姿态高昂。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此役过后陛下定有重赏,相公进位有望,可压那人一头。”
一将溜须拍马道。 “休要胡言,老相爷是本将敬重之人,他对大金来说功勋卓著,我等万不可背后私议。”
移剌蒲阿口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这个人一直改不了喜好功劳的毛病。 值此刻,一卒入帐:“报!速不台撤军平凉府,完颜仲德派人求援。”
“哈哈哈!果真不出本帅所料,速不台军疲已溃啊。”
移剌蒲阿大笑回应。 “相公,那可否回应完颜仲德?”
一将发问。 移剌蒲阿并未急着决定,而是看向诸将:“尔等可有计策?”
“相公,速不台虽做败走,但仍有复来可能,不如坚城做守,以防后患。”
一将颇为扭捏的说道。 “放屁!尔等是被速不台打怕了吧,速不台败走平凉,何来复攻之说,简直是狗屁不通之理,而今河水沿线吃紧,若放速不台轻易归去,那必定成为拖雷的一大助力,好不容易对其形成合围之势,怎可放他离开,末将认为应出兵追击,斩杀此獠!”
有保守者,自然有好战徒,金朝也不乏热血之人。 “可是现在邠州兵力吃紧,无力出击速不台啊!”
“凤翔五万大军,都是摆设吗?难不成你还怕北抗窝阔台的曹友闻兵出大散关吗?”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本帅决意不做追击,速不台想走便任他离去。”
移剌蒲阿的确有些心悸速不台,毕竟这厮来去如风,杀人屠城如喝水吃饭,没有决胜条件他绝不想与之硬碰硬。 “相公,完颜仲德只怕不止给邠州来了书信,速不台毕竟是疲军,若是万一被人围剿可是天大的功劳,相比之下守住凤翔府似乎就有些薄弱了。”
战场之役全在元帅一心决断,投其所好者不乏其人,速不台虽然说是攻城一方,但久战不下反作被动,促使这一条件的是移剌蒲阿,若速不台真在甘陕被完颜合达所灭,那无意之间就抢了移剌蒲阿的功劳,如此一辩能激发起移剌蒲阿的好战之心。 “嘶!应该不会,老相爷要去会州,汪世显这厮龟缩的紧,速不台想要出境应该不难。”
移剌蒲阿语气明显发生了动摇。 “原来如此,那是末将多言了。”
此将也是个聪慧人,深知自家主帅多疑的脾性,以退为进,不说反而是最好的谏言,他所做的只是要种下一颗种子而已…… 翌日,一夜辗转难眠的移剌蒲阿改变了昨日的军令,命凤翔守将领两千骑甲,三万步卒北上追击速不台,誓要将速不台留在平凉府。 六月初十,凤翔大军从陇州北上平凉,期间知会秦陇便宜总帅汪世显,汪世显大开方便之门,且资助了上百匹良马,以表心意。 时见成纪城府。 全绩案前摆着两份书信,一份是完颜合达劝说出兵,另一份是凤翔军绕道的公文。 “全帅,猎物已经相继出笼,下一步该做如何安排?”
刘整与余玠是跟随全绩时间最长的将领,不过二者的心理有较大的差异,余玠忠义在家国,换言之即便不是全绩,而是另外一个真心为国的主帅他也会甘愿任其驱使,马革裹尸。而刘整的忠义在于全绩本人,只要全绩在的地方,他牵马坠蹬,甘为鹰犬。 “差不多是时候了。刘整何在?”
对全绩而言,他对杜杲是欣赏,对余玠是信任,而对刘整是近乎亲情。 “末将在。”
“命你领一万禁军、五千秦州兵携攻城器械直奔凤翔,五日之内下了凤翔城。”
“末将领命。”
“王坚何在?”
“末将在。”
“命你领一万忠顺军、五千沔州军攻打宝鸡城,七日之内务必先登,不然军法从事。”
“末将领命。”
“切记,一定要以快打快,在蒲阿未增员之前给本帅拿下凤翔府。”
全绩二指猛敲木案,只要拿下此州,开通大散关一线后援,那么川蜀、汉中的兵粮人马便可源源不断的补给而来,此役成败至关重要。 “是,全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