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长安城郊,禁军大营。 禁军营是大宋皇朝最高级别的兵制营,有着地方番、厢、边等军无法企及的荣耀,而且近年来禁军营履历战功,辉煌之下兼着一份自傲。 迎风飘扬的全字旗是禁军的招牌,人人皆道大宋军骨在禁军,禁军军魂在花帅,全绩这个名字在禁军就代表着天,使人憧憬仰望。 但就在三天前,全绩下达了拆分禁军的命令,让一众甲士不解且愤怒,究其原因都不想离开禁军融入地方兵马。 午时左右,系铃人全绩领着刘整、李璮二将从官道而来。 “侯爷,某……实不愿去兰州,只想侍奉侯爷左右。”
刘整憋了几天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吞吐己愿。 “嗯?”
全绩抬起马鞭假意要打刘整:“你真以为朝廷是你家的,武将升迁自有军功奏表,你也在禁军呆了这么多年了,你不做表率,是要让某为难吗?”
“小的不敢,小的是怕忽然一走,侯爷身边没有个趁手的使唤人,脏活累活出了口,有辱侯爷身份。”
刘整说话间拉了哭腔,他着实不想离开。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想要见为兄还不容易,只要你立了泼天功劳,朝廷自然会把你调入枢密院,届时为兄再驱使你端茶倒水,岂不更显为兄身份。”
全绩随口打趣,笑容盈盈,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 “末将定不负侯爷提携之恩,来日誓必走马玉门关,龙骑定西凉,让侯爷在朝堂上好说话。”
刘整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为兄等着,不过现在还是防好阔端吧,丢了兰州城,不讲情面话。”
全绩如此重兵布防甘陕就是想换秦陇几年太平,修养地方生息,如今战事的最大诱因就是西凉宗王阔端,若是刘整按不住他,北疆难有宁日。 “末将明白。”
“好了,快马报军营,今夜本帅宴请三军,以资军功。”
“是,末将先行一步。”
…… 是夜,军中大帐外,众将士围火而坐,本应是欢愉时刻,但众人却死气沉沉,一副忧愁态。 “相帅到!”
李璮一声高呼,一众将士纷纷肃立。 “拜见相帅。”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谨,来来来,同饮此杯。”
全绩端起一碗酒水,众人却做静默。 “怎么了?平素这个时候已经闹翻了天,今天反倒不像你们了。”
全绩随手拍了拍身旁甲士的肩膀,盘坐在杂草之上,姿态轻松,语意淡然。 “全帅,我等兄弟随您出生入死,保家卫国,从来没有畏惧之言,但我等想留在禁军,留在大帅身侧,望大帅成全。”
“相帅,哪怕不要功绩也行,就让我们留在禁军吧。”
“我等只认侯爷,旁人谁来也不服!”
众将士七嘴八舌的开口,期间多有不舍。 全绩闻言将酒碗掷入火堆,炸起湿柴爆裂,众将士惊慌,场面一时间静若寒蝉。 “说呀!怎么不说了!”
全绩高声质问众人,而后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听听你们口中的是什么言论?我全冶功弱冠从军,在军十年,自认为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就领出了你们这群无父无君,肆意妄为的狂徒吗?”
“末将不敢。”
杜杲、余玠、刘整三将立即单膝跪地,众将士纷纷效仿,数千人齐跪,场面甚是壮观。 “不敢?还有你们不敢的?嗯?立了些微末小功,整日傲慢自居,看不起荆襄川陕的兄弟营,怎么?你们认为在我全绩麾下直属就高人一等,趾高气扬吗?”
全绩怒目再问。 “末将不敢。”
众人齐答,声震云霄。 “说白了,萧关阻击、延安内围是忠顺军的功劳,积石会战,力破秦陇是天水军的主力,凤翔、桥山、中部、歧山那都是荆襄川蜀兄弟拿命填出来的。我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牵制金国与阔端,在外人看来一场大的战事都没有,凭什么自诩功高?”
全绩今天就要扒开这层布,细细揉碎了说。 禁军众将听的面红耳赤,却无力反驳。 “某知道你们都还惦念着之前的功劳,什么剿红袄,平晏彪、开台州,对吧?看看你们的嘴脸,这场庆功宴某都不知道拿什么名义去摆。我知道你们是想窝在京城,苟且偷生,让你们去边疆,也是别人的刀下亡魂,能有什么叫嚣的本事。”
全绩专挑痛处戳一刀,这些兵油子话轻了点不醒。 “全帅!我不服!”
一年轻甲士抬头高呼,但跪姿未动。 “呵呵,好,老子就听你说说,你他娘的哪来的不服?”
全绩抄起身旁的酒坛砸在那甲士胸膛,酒坛应声破裂,酒水沁入盔甲。 “全帅,小人十六岁便跟着您东征西讨,后面的且不说,在初战西凉时,我等禁军凭着死伤过半的代价才保住了关外五州,这眼就是被箭矢所伤,小人不明白全帅为什么次次将功绩推给别人,小人替全帅不值。”
甲士二指用力撑开左目,鲜血顺着灰白的眼仁流出,用实际行动告诉全绩,墨衣花帅的手下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替某不值,我看是你们替自己感到不值,跟了某这么多年没有等来升官加爵,反倒是拆分主营,是不是觉得亏的慌,觉得朝廷对不起你们了?”
全绩说到此处双目绒红,声音也低沉了不少,确实心有亏欠,难辞其咎。 “这辈子能跟着全帅是小子的福气,小子从来没觉得不值,所以才想留着禁军的。”
年轻甲士泪如涌泉,刀斧胁身都没有此刻难受。 “哼!说一千道一万,昨日功绩不足夸,禁军一回朝,能打仗的地方只在剿匪,所出的功绩能有多少?十年之后谁还记得全冶功,还记得今日为国奋战的禁军?把你们派往各处就是某的私愿,某希望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后能叫出响亮名号的还是我全绩带出去的兵马,众家兄弟能帮某成就这份虚荣吗?绩拜谢了。”
全绩起身对众将士躬身一拜,转身大步入了中军帐,一路相随的恩情会化作诸多感慨,哪怕是极为理性之人也做不到平静,全绩不希望众兄弟看到自己这一面,刚强果然才是他想留给禁军的印象。 “誓死追随全帅,我等愿拆营。”
“誓死追随全帅,我等……” 一声声的高呼表明了态度,的确这帮人无论走到哪,心中的魂儿还系在禁军这儿,绑在全绩身上。 杜杲看到此处也暗拭泪水,他是三将中年龄最长者,但今日也为主帅动容:“天下为公,官家有相帅乃是大宋的福气。”
“那是自然,我家侯爷是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谁人能望其项背!”
刘整年龄最小,已经泪流满面。 “以前某确实不懂全帅图什么,你说做做样子吧,一做十年如一日,今日我也许明白了,是名垂于竹帛,万古流芳也。”
余玠极少坦露心声,今日也抑制不住。 此后三天,禁军营火速整编,人人都想外调边疆,以壮全帅声势,不给朝廷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