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在旁边,听着这话就噗嗤笑出来了。 弘晖显然也听见额娘的笑声了,他的小手手在被子里,用劲扯了一下额娘的衣角。 嘘——! 宁樱忍着笑抬头对孔嬷嬷道:“下去吧,二阿哥今天在我这儿。”
孔嬷嬷看样子是还想劝说几句,到底是不敢,絮絮地行了礼退出去了。 她一出门,弘晖立即就从被子里翻了出来,趴在厚厚的被褥上就托着下巴对宁樱高兴地道:“额娘,我真的能留在这儿?”
宁樱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微笑着道:“为什么不可以?弘晖是额娘的宝贝呀!”
弘晖抬起小胖手捂住脸,歪着头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宁樱,胖嘟嘟的小脸上透出了一丝羞赧,随后是一现而过的寂寞:“有了妹妹以后,额娘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整天陪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被褥上爬了过来,伸出软软的小手拉住了宁樱的手,仿佛不放心地抓紧了宁樱的几根手指:“额娘今天只陪我。”
宁樱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颤。 她一直觉得弘晖还这么小——只要面上高高兴兴的,那就是不介意。 原来,儿子不说,并不代表心里不在乎。 晚上的时候,让奴才送了热水进来伺候洗浴过,弘晖蹦达着就钻进了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好几遍之后,开始摇头晃脑品评道:“额娘的被窝真暖和,难怪阿玛喜欢到这里来!”
宁樱一脸窘地就伸手捂住了儿子的小嘴。 …… 转眼间,已经到了颁金节,宫里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宁樱有些如释重负——如今已经是十月中了,离过年也就两个多月的光景。 就算康师傅现在南巡,加上路上的时间,到了江南也不过是看草色青苍、薄雪清浅。 见不到什么好景色。 还巡什么呢? 估计今年这计划多半是作罢了。 …… 老天爷仿佛是听懂了宁樱的心声一般——日子很顺利地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四贝勒府后院里,开始挂宫灯、贴春联、打扫房屋、装饰布置、祭祖祭神、各种采买…… 一样一样地都忙了起来。 福晋也难得地脸上挂上了笑容——之前的漠北、东巡,四阿哥跟着万岁爷出去了一次又一次,时间也很不巧:不是卡在过年,就是卡在中秋。 再加上四阿哥平时出京城给皇上办差事,其实府里也是聚少离多。 既然是一家人,总要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的才好。 今年总算如愿以偿。 只要四阿哥在府里,便是她的男人在府里。 只要有这么个主心骨在,日子总还是有盼头的。 乌拉那拉氏胸臆之中燃起一股喜气,指挥起府里的奴才时,也仿佛换了个人,变得分外和颜悦色起来。 正院里的奴才都看出了这一点,人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 乾清宫那里,给太子看诊的太医一趟趟地往万岁爷面前跑,各种赏赐也一趟趟地往东宫送去。 君心难测。 朝堂之中,原先倒向大阿哥身边的人开始后悔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隔岸观火、驻足观望。 大概是“赏赐”极多的原因——太子的病,到了过年的时候,终于有了些起色。 或许是心事太多的缘故——四阿哥再看到太子的时候,就觉得太子一张脸比从前虚胖了许多、浮肿了许多。 连额头眼角的纹路都出来了。 他笑着说话的时候还好,一旦收敛了神情——脸颊两边和嘴角都向下耷拉了。 就连两只眼袋都像装满了沉沉的心事。 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瞧着像个中年人,和意气风发的大阿哥站在一起,太子看起来反而更像长子。 到底东宫不易坐。 更不易坐稳。 …… 四阿哥这一趟除夕进宫来,先是去给永和宫娘娘请安——还按照德妃的意思,带了两个男孩子进宫去。 德妃坐在永和宫正殿之中,看着两个孙子摇摇摆摆的进来,奶呼呼的给她跪下,请安,高兴得眼眶都湿了。 她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亲亲那个,含饴弄孙,不亦乐乎。 四阿哥在旁边端着茶盏,坐着等着,然后就听德妃娘娘提到了福晋。 “小子们一个个长的这么好——你福晋是不容易的。”
德妃端坐在窗下,抬手扶了扶鬓边,深深地看了一眼四阿哥。 四阿哥一开始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直到抬眼对上了德妃颇有深意的目光。 他微微怔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德妃的话外之音。 皇阿哥的后院和紫禁城之中差不了多少——都是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 一群母亲为了孩子,抢一个父亲。 资源有限——为了利益,表面看着一团和气,说不准背后却有多少魑魅魍魉。 德妃是想提醒他:一晃这么些年下去了,弘晖和弘昐都不是嫡福晋亲生的男孩,却也都健健康康的长到了如今。 嫡福晋总是一个知分寸的。 一个知分寸的人,是应该有些回报的。 四阿哥向来不喜德妃在这种事上掺和太多,当场脸色就淡了下去。 他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看着时辰差不多,于是就说要出来参加宫宴。 然后就遇见了阿哥们。 他让两个儿子上前去给太子爷行了礼——弘昐和弘晖两个,一对小娃娃,跟玉人似的,整整齐齐的抬起小胖手,按照事先学过的规矩,似模似样地说了过年的吉祥话。 说完了话,弘昐毕竟有些怕生,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甚至还想往四阿哥身后躲。 弘晖却抬起头来,背着小手手,冲着太子爷,他就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太子其实是更喜欢女儿的,在府里也是更偏心自己的小格格们,而不是小阿哥。 不过他对着弘晖这张可爱的小胖脸,到底还是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对弘晖的回应。 孩子清澈干净的眼睛,仿佛一池来自世外桃花源的清波——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血脉相连的温情、本能的亲昵。 这个笑容仿佛压抑已久的窒闷中,吹来的一丝凉风。 太子伸手摸了摸弘晖的脑袋,又拍了拍弘昐的肩膀,伸手在空中指了指,划出一道落寞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