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 张乾、霍峻几人带着数千队伍回到了襄阳。 刘表则是派蔡瑁出城十里相迎,军士列队,庶民夹道。 然,蔡瑁未在队伍中见到那道身影,问张乾,“阿楚呢?”
“小先生她,先回楚安了。”
张乾叹气,拿出黄楚写的奏表,“这是小先生要交给州牧的……” “怎的就回去了?”
蔡瑁不解,这分明是阿楚提升名望的好时候啊! “因着……霍郎君说,回到襄阳,不仅庶民们会欢迎她,便是各大世家的小女娘……也会争相欢迎。”
蔡瑁一听,的确如此……仅他所知,就已经有好几家已经派人前往楚安去问此事了,还有几家则是弯弯绕绕的讨到他府上了。 于是,哭笑不得……“胡闹,难不成以为州牧与吾护不住她?”
但随后再一想,“黄楚”这个身份,到了明年就十四了,即便还未成童,但能提早定亲……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小先生不仅腹有诗书,通经辩义,更是有谋士之能,也有武将之勇……莫说小先生还长得颇为俊俏,谁家小女娘不动心啊? 便是蔡氏一族其余几支,也有人问他了啊。 “属下不敢妄言。”
张乾叹气,“是以,此行各部皆在,唯独缺了小先生。”
蔡瑁摆摆手,罢了罢了,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外甥女,总得宠着的。 …… 回到家的黄月英,终于是可以自由一些,外头的纷扰,都不如她的被窝了。 …… 建安五年,正月。 衣带诏事件爆发。 于是袁绍奉衣带诏讨伐曹操,陈琳书写檄文并公开发布,檄文中把曹操骂得无法忍受。 袁、曹两家公开宣战。 刘表听闻,随即派人将王璨写的《为刘荆州劝大将军与司空书》告知天下,言两位皆为汉臣,当为百姓考虑,战乱一起,最苦乃是百姓,愿他们能坐下和谈。 曹、袁于是皆骂刘表。 原本的两家之战,大有变成三家斗争的意思。 只是熟知刘表的人都知晓,刘表也就过个嘴瘾,收个名望…… 如今襄阳学宫落成,藏书七八万卷……大有举天下文事之意。 再有“小先生”击败江东猘儿,荆州兵锋,也不亚于其余诸侯。 一时间,来襄阳躲避战乱、投奔刘表的文士与人才,更多了。 这些人一多,就会有一些论政的声音,例如说,刘表作为汉室宗亲,当迎回天子,重振汉室。 又例如说,刘表既为镇南将军、并督交、扬、荆、益,当整合四州之力,讨伐不臣,使民安居。 刘表是痛并快乐。 快乐的是,如此多的志士仁人投荆襄。 痛的是,这些人只想着他们自己做什么,完全不顾他想要的是什么。 还有一点更让他难受的,就是蒯良已经病倒一个多月了。 蒯府。 蒯良又是一阵咳嗽,许久了才平缓过来,手中的帕子上,全是鲜红色,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写着想要表述的东西。 “兄长,都这般模样了,难道还不能休息吗?”
蒯越见着蒯良的模样,痛心不已。 “异度啊。”
蒯良见是蒯越,扯了个笑,“小先生来了没有?”
“书信应当早已送至楚安,算算时间,应当快了。”
蒯越带着些哭腔,“兄长……” “异度,吾死之后,蒯家……便交由你了。”
蒯良笑着,声音虚弱,“趁着吾还清醒,想要告诉异度的是,吾主多疑不决,但到底颇具仁义……可为守成之君,却无定天下之能。”
“兄长!”
“然,今有小先生出仕,她的身份,异度也知晓。”
蒯良又用力的笑笑,“待吾主老去,新主上位,异度只需循着阿楚的方向,定能一展心中之志。”
“兄长!”
蒯越心中凄厉,“弟知晓,知晓!”
“但她的身份,始终是个问题……想要有所作为,黄楚的身份就不能被他人所觉……”蒯良断断续续的咳了几声,“待她至襄阳,欲将莲儿指与她,以保她小先生之身……” “莲儿……”蒯越一愣,那是他的幼女,如今十二,于是重重点头,“只遵兄长之言,可她若不答应呢?”
“若她自有办法,便自有她去。”
蒯良摆摆手,“好了,异度先出去吧,为兄还要写信给吾主呢。”
…… 黄月英知道蒯良病危,是四五天前的事儿,当下便拉着张仲景,急忙奔往襄阳。 可等她到的时候,蒯府已经挂上了白事。 心下默了默,竟还是没有能赶上吗? 历史上,蒯良具体的卒年是不详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蒯良竟如此早的就没了,难怪荆州后期,刘表也越发昏庸了。 因为,不管是蒯越也好,还是蔡瑁也好,都是更看重家族或者自身发展。 “这……来晚了?”
张仲景也是摇头叹气。 “怕是的。”
黄月英点头,而后令黄武上前通报。 在年前,黄武几人也早就回了庄上,各地的作坊,那也是给那几个地方的世家分了一部分份子,是以,她不担忧。 不多时,穿着素服的蒯越双眼通红的走了出来,言语悲戚,“小先生何故来得如此之迟啊!”
黄月英弯腰,未曾言语。 “好了,异度。”
刘表随后也走了出来,同样红着眼眶,看向黄月英,摇摇头,“阿楚……进去吧,子柔他……方才才整肃遗容。”
黄月英点头,对于刘表的出现,她有些惊讶,但又了然。 对于刘表来说,蒯良是真正为荆州着想的人,是他唯一能完全信任的谋士,蒯良的最后一面……他是要见的。 刘表身后,则是跟着蔡瑁,蔡瑁……同样悲痛。 …… 见着灵堂,黄月英与张仲景给蒯良上了香,而后便与刘表到了书房中议事,当然,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蔡瑁。 各人坐定,刘表几人不太认识张仲景。 黄月英便介绍了一番,几人才道,“阿楚有心了。”
对此,便是蒯越,也没有了其他话……人家是真的跑去请名医了啊。 “可惜,还是来晚了。”
黄月英摇头,“着实……对不住。”
几人皆叹气。 此时,张仲景见了这几位的身份,便提出要去外面站一站,刘表也允了。 而后,刘表才把蒯良的最后一封信,递给了黄月英,“这是子柔绝笔。”
黄月英接过,打开,看着里头的内容,先说的是他蒯良几年前能遇刘表这般明主,是他的幸运,回忆了当时的许多事情。 又说如今的荆州承平,可为大业的基石。 文,可有蒯越接他的班,武,可有蔡瑁统领各军,要刘表不必过于担忧。 最后,说的是,古语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良今将死之身,冒死谏言: 主公如今性多疑,时有不决, 吾遍观荆州才俊,未遇如阿楚般聪慧者, 当此之时,主公可将一切决于阿楚。 阿楚为女子,而今可建功立业,皆仰仗主公明德。 若如此,主公霸业,当可定扬、交、益三州,合荆州之力,可北图中原,而后效仿光武,中兴汉室。 只是,其身份到底容易被人识破,是以,愿将异度幼女与其结亲,以保其小先生之身份。 若如此,良既死,亦可含笑无忧矣。 看完,黄月英默了默,朝着刘表大礼拜下,一切,尽在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