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樵往傅珺这里传过信之后,便又拐去了晴湖山庄,给郑氏传了一段话,大意是: 傅庚的书房前头新辟了一片菜园子,正缺人使唤,便先将傅珺身边的两个丫鬟叫去使了。因听说那两个丫鬟是郑氏才赏予傅珺的,故特来向郑氏报备一声。又道傅庚那菜园子目下急缺挑粪施肥之人,郑氏手上若有富余的人手便先派到那处去,不拘是老是少,只要能使唤就行,有多少傅庚便要多少。 郑氏听了这话之后心情如何,傅珺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山樵走后不久,郑氏便使人来说因身子不适,晚饭便在各院儿里吃,不必去晴湖山庄了。 据后来许娘子传来的消息,说是那山樵往郑氏面前传过话后,又悄悄地去寻了范嬷嬷,说是那碧月苦求了他半天,请他带句话给太太,求郑氏无论如何也要将她们要回去。说她们做不了那菜园的活计,宁肯回去扫院子也不想待在傅庚的书房。 傅珺听了这消息,在心里默默地为双碧哀悼了一番。 这两个丫鬟去的时候一脸绮色,她们肯定不曾想到,等待着她们的不是香艳浪漫的际遇,而是粪勺与烂泥吧? 其实这样不也挺好的么?至少粪勺与烂泥不会使绊子,不会勾陷人,更不会谋夺人命。若是换作傅珺,她宁肯与粪勺烂泥共朽,也不愿在内宅里虚耗时光。 这件事的动静闹得可不小,傅庚也没刻意藏去行迹。因此没过多久,其他几个房头儿便知晓了。 据说,当晚侯夫人便心情极佳,不仅多用了半碗饭、一盅汤,还特别赏了那厨房的掌勺嫂子一根银簪子,直说那汤做得极好。 至于横斜馆与卧月楼的情形,傅珺倒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 总而言之,这个晚上,除了晴湖山庄的气氛略有些不自然外,府中各处一切正常。 翌日便是平南侯六十一岁的生辰,侯府按制摆宴,邀请了不少客人。清晨起床之后,傅珺亦在沈妈妈与许娘子的双重监督之下,换上了华丽的见客的衣裳。 涉江还特意将之前王襄赏的那套镶红宝赤金头面也呈了上来,由许娘子亲自选了几样替傅珺插戴一新,这才放了傅珺出门儿。 傅珺便先往晴湖山庄给郑氏请安。 郑氏今日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收拾得十分整齐。 她穿了一身宫紫色绣茱萸纹水纬罗对襟衫儿,下头系着洋灰色湖绉斗纹百叠裙,外披着宝光紫富贵团花大袖长褙子,发上戴了一双赤金点翠花树,极尽华美。 这一身搭配很衬郑氏的皮肤,倒将她的三分容颜收拾出了十分姿色来。 只是,今天的郑氏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的,见了傅珺亦未像往常一样亲热地叫她过去坐,而是任由傅珺坐在了稍远的位置。 从她那微有些发青的眼底,以及她脸上那层很是不薄的粉来看,傅珺认为,郑氏昨晚定是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然而,看着这样的郑氏,傅珺心中却并无一丝胜利的快感,更没有半分看笑话的心情。她只是安守着最标准的礼仪,端坐于一旁不出声。 没过多久,那傅珂与傅璋便也到了。 而三房的一家之主傅庚,则是最后一个进的屋。 傅庚一进房间,傅珺便悄悄抬眼打量了他一眼。 傅庚穿着件墨青色对襟大袖长袍,腰间的玉扣与发上的玉冠皆是淡青色的。 这样的衣裳装扮,穿在旁人身上只会觉得暮气沉沉,然穿在傅庚的身上,却似是为美玉添了一层光晕,那一番玉树临风、君子不群的超拔姿仪,直叫人见之忘俗。 而更要命的是,如此美玉明珠般的温润君子,那发鬓边却又有了几痕霜色。于是,这君子的翩然风度里便又有了些许沧桑,若是心软一些的女子见了,只怕那一颗心就算不晃一晃,也要碎上一碎。 就算是一夜不曾好眠、满腹幽怨之气的郑氏,此时看向傅庚的目光里也有着掩不去的柔情。至于那些旁边服侍的小丫鬟及媳妇们,没有一个不偷眼瞧的。 傅珺便暗地里摇了摇头。 她家老爹这颜值的杀伤力啊,经过了这么些年不减反增。连她这个女儿都看得有点直眼,遑论旁人乎? 傅庚对于旁人的目光却是一无所觉。 进屋之后,他只略略扫了一眼,见人已到齐了,便说了一声“走吧”,便当先大步走了出去。 傅珺等人便跟在傅庚身后,先往荣萱堂见过了侯夫人。在接受了侯夫人与张氏、崔氏等几房人的眼神洗礼之后,方在侯夫人满脸欢悦的笑容里,男女分开,各自行动。 今天的寿宴分设两处,却又汇于一端。便在那江天雪霁阁设了十二扇的大围屏,男左女右,各置了若干席。又以江天雪霁阁为中等线,拉起了几重长长的围幕,将整个前院亦分成了内外两处。 之所以如此安排,却是因为今日乃是寿宴,众人是要向侯爷贺寿的。若分了内宅与外院设席,这寿星又不好劈成两半儿或者来回跑。因此便这般布置了。 此时离开席尚有好一段时间,便由侯夫人领头,众人在霜风梦晓轩里接待女宾。 这次寿宴乃是张氏一手操办的,置备得十分齐整。由前湖至垂花门这一路上,张氏安排了不下几十拨待客的丫鬟仆妇,皆是分派好了职司,有专事引路的,有专事倒茶送水的,亦有专事在门前接待的等等,安排得极是紧密。 以傅珺前警察的角度来看,张氏的这番布置,那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方位无死角地将整个女宾部分置于管辖之下。 傅珺她们虽是小辈,却也被安排下了任务。除了要在太太夫人们缺少话题时充当话题人物,供各路人马参观之外,亦需接待各府里来做客的姑娘们。 自然,这一应接待事宜的领头之人,自是非傅珈莫属了。 傅珈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绣百鸟纹的蜀锦袄儿,系着同色绣百花纹的叠幅裙,梳着式样繁复的高髻,发上插着步摇金钿,又有成对的金钗,站在那里便如一团火似的,明艳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