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位郡主娘娘,裴氏便有些恨恨起来,将眼风又向傅珺的身旁横了两眼。 也难怪她恨。 自回门之后,傅珺每每晨定之时,身边便会跟着两个穿着宫中女官服饰的管事嬷嬷,一姓夏、一姓盛,皆生得一脸板正,平素不苟言笑。 屋子里平白杵着两个宫里的嬷嬷也就罢了,偏这两人手里还拿着着家伙。夏姑姑拿着的是戒尺,盛姑姑拿着的是竹板。裴氏曾亲眼见过史妈妈因看傅珺的眼神有些不敬,那夏姑姑上去就是一戒尺,连句多的话都没说,史妈/妈/的手上当时就渗出了血珠。 自那之后,国公府的下人见了傅珺全是绕着走的,别说不敬了,在她面前喘声大气都要掂量掂量。 有了这两尊大佛立着,裴氏原先打算的那些让傅珺立规矩、跪祠堂之类的手段,便皆没了施展之处。她本想着,就算她诰命降了等,好歹她也是傅珺的婆母,婆母要治儿媳妇那还不容易么? 可是,到了傅珺这里,这件事还真就不容易做到了。那两个嬷嬷动辄便是“郡主娘娘千金之体”如何如何,堵得人能说不出话来。 此刻,看着这位郡主娘娘一脸淡然地坐在那里,裴氏就觉得肝儿疼。 她盯着傅珺看了好一会,方才收回视线,淡声道:“三郎媳妇可有什么要添减的?”
“谢母亲垂问,媳妇没什么要添减的。”
傅珺语声恭谨地道。 裴氏一见傅珺这样子就有气,忍不住语带讥讽:“说得也是。你是当朝郡主,身边自是什么也不缺的,倒是我这个做婆母的多嘴了。”
傅珺立刻站起身来,微微垂首道:“母亲言重了。”
见傅珺虽言语恭敬,然站在那里却是腰背挺直,那种骨子里的傲岸直刺得裴氏火气上涨,正待再刺傅珺两句,外头忽然匆匆走进来一个丫鬟,一进门便蹲身道:“启禀夫人,平南侯府来了个姓李的管事妈妈,说是有要事要见三太太。”
傅珺心头微微一凛。 平南侯府姓李的管事妈妈,除了李娘子断不会再有旁人了。她怎么这时候跑来了?难道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裴氏眼珠转了转,便吩咐道:“叫她进来。”
说着又转向傅珺道:“既是人来了,便叫她进来说话吧,人多些说话也热闹。”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看着傅珺,一脸的好奇根本不加遮掩。 傅珺并没打算叫这一屋子的人听她娘家发生的事儿。此时见裴氏如此说,她便浅浅一笑道:“母亲恕罪,媳妇家里怕是出了什么事,媳妇还是将人迎到偏厅去说话,以免扰了母亲。”
裴氏一听此言,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然不待她开口,傅珺立时又笑道:“母亲若是想要人陪着说话,媳妇留下盛姑姑陪您吧,盛姑姑最会说掌故,媳妇也时常与她说话儿来着。”
说罢她便吩咐道:“盛姑姑,你留在此处陪母亲说话解闷,何时母亲解了闷,你再回来罢。也算是替我尽一尽孝。”
盛姑姑板着一张冷脸,握着毛竹板子如同那官老爷的在朝堂手执玉笏一般,肃脸应了声“是”。这里傅珺便又向裴氏蹲了蹲身,便自带着人转过了槅扇。 裴氏差点儿没气个倒仰。 这是哪家的儿媳妇敢这么嚣张?她这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摊上这么个儿媳妇,连多问一句都能给你顶回来。 傅珺可没管裴氏在她身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只一路匆匆出了素心馆,举眸便见前头的白石甬路上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方才传话的丫鬟,另一个正是李娘子。 李娘子的面色倒还平静,并不见焦色。 沈妈妈忙赶前几步迎了过去,打发走了那个丫鬟,一行人便拐上了另一条甬路,不多时便到了花园偏厅。 这偏厅乃是三间敞轩,朱栏玉砌,装饰得倒也华美。进屋之后,傅珺派人守住了前后门窗,又给李娘子端了张小杌子,方问:“李管事为何事而来?”
李娘子此时才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来,向左右看了一眼,方低声道:“是府里出了件大事儿,因实在瞒不住了,三老爷便使了奴婢来跟娘娘说一声儿,过不了几日外头只怕也要传开了。”
傅珺神情微肃,道:“你只管说罢。”
李娘子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老奴便从头儿说起吧。姑娘回门之后的第三日,有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便寻到了咱们府门前,说是有要事要寻三太太说话。娘娘也知道,三太太病得很重,自是见不了客的。那门上的人不敢耽搁,便回到了大太太那里,大太太便将这夫妻俩领进来了。谁想这老夫妻一见了大太太便跪下了,哭天抹泪地道他们乃是五姑/娘/的亲生父母,此番是专门来带亲女回家的。”
“什么?”
傅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直是难以置信。站一旁的沈妈妈亦跟着张大了眼睛,面色极为震惊。 “五妹妹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她不是母亲生的么?”
傅珺追问道,只觉得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李娘子亦是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道:“回娘/娘/的话,可不正是这个话儿么。当时大太太也惊得不行,实不敢相信这话。但这对老夫妻却言之凿凿,只说五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大太太见兹事体大,也不敢瞒着,先将那老夫妻安抚下来,即刻便禀了侯爷并三老爷,老夫人那里却是隐下没报,只怕又惊得她老人家病了。过后侯爷并三老爷便请了那老夫妻过去问话。谁想这一问之下,这事情却原来竟是真的。五姑娘果真便是他们当年丢下的女儿。”
傅珺已经完全听傻了。 这般天方夜谭的奇事竟然便发生在侯府,她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李娘子又道:“这对老夫妻男的叫吴原兴,女的是吴李氏,乃是贵州安顺人。吴原兴说,当年他们夫妻做了些小生意,辗转到了京城,因生意不好做,身上钱财也没剩了多少,偏这时候吴李氏产下一女。他家里人口本就多,再养不活一个女儿,只得骗人说女儿夭了,偷偷将这孩子丢在了一户人家门前,他们躲在一旁,亲眼看着一个中年妈妈将孩子抱了进去。他们还说了那位妈/妈/的长相,倒是与三太太当年身边的范嬷嬷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