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黄道吉日,诸事咸宜。 侯夫人一行数十人,安然离开了京城。 临行前一天,傅庚将张氏意图半路截杀一事报予了二房,傅庭与崔氏皆是大为惊心,待听闻此事是被三房一手压下去的,崔氏更是收拾起了一切小心思,再也不愿对那些旧事探头探脑了。 比起自己一家子的命来,那些旧事轶闻已成云烟,崔氏是再剔透不过的性子,自是知晓孰轻孰重。 素云并苏娘子等参与毒燕窝事件的人,傅庚全权交予傅琛去处置了。这毕竟是他们长房的事,如今傅琛也算是一家之主,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至于朝云,却是由傅庚亲自出手,安排她“身染恶疾”,送到了安宁伯府名下的庄子上,并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回老宅。不过,如今傅庭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故也没起疑。 为安全起见,傅庭临时更改了返乡路线,改走水路,傅庚亦亲自安排了官船,加派了不少伯府侍卫随行。 傅珺并没有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 她对平南侯府实是无甚亲情,三房有傅庚一人代表便足够了,她不想再去看侯夫人的嘴脸。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便在那一天的晚些时候,郡主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人是傅珈曾经的大丫鬟珊瑚。 珊瑚早已销去奴籍,嫁给了一位年愈四十的乡绅做续弦,这门亲事是傅珈亲手安排的,故她对傅珈颇为感激,两下里倒是时常走动着。 珊瑚突然到访,令傅珺十分意外。 她这里颦眉凝思,青蔓便在一旁便鼓着腮帮子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她,婢子这就把人打发走。”
语罢又嘟囔:“什么阿猫阿狗也往郡主府跑,真不要脸!”
自上回张氏之事后,青蔓对整个长房都很没好感,此时自是无甚好话讲。 傅珺便笑了起来,道:“她许是有事,叫她进来吧。”
珊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傅珺相信她此番定是有事。 青蔓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人引了进来。 看样子,珊瑚应是直接从码头过来的,她身上那条雪青绣菊纹的马面裙上,犹自带着几分江水的潮气。 见礼过后,珊瑚便语声恭谨地道:“禀娘娘,民妇是替韩大太太来的,韩大太太叫民妇给娘娘捎个口信儿。”
说这话时,她清秀的脸半垂半敛,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韩大太太便是傅珈。 却不知傅珈要传什么口信,竟没叫韩府的人,反倒使了她以前的丫鬟过来。 傅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珊瑚一眼。 珊瑚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穿章打扮很是不俗,那发上簪着的金钗上,明晃晃地缀着一粒东珠。 “说罢。”
傅珺收回视线,语声淡然地道。 “是,娘娘。”
珊瑚微微躬身,态度温驯,“韩大太太说,已经过去的那些事儿,她不会再计较,也请娘娘忘了,往后,请娘娘只当她死了,她也会当娘娘……不在了,这一辈子,最好再也不要见面。”
她似是有些忐忑,一面说话,一面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傅珈的原话想必不会如此客气,不过,她挑的这个传话人却是个聪慧的,婉转几句话,意思皆在言外。 傅珺微微点了点头。 割袍断义,倒也挑了个好时候。 难怪傅珈没叫韩府的下人来送信儿,韩家可是一直希望傅珈与勇毅郡主处好关系的。 “你告诉韩大太太,就说我知道了。”
傅珺淡声说道。 既是路人,那些姐姐妹妹的称呼便也不必延用了,这样了断干净也好。毕竟是杀父之仇,傅珺觉得傅珈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顾全大局了。 且,傅珺亦并不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已经选择了一条路,便会坚定地走下去。而若将残酷的现实铺开,她傅珺与傅珈也从来都不是姐妹。 既是陌路,那便以陌生人的方式相处便是。 没了这一层无谓的亲情羁绊,傅珺只觉海阔天空。 傅珈捎来的口信,便如这辽阔天空下一片薄薄的云絮,倏然飘远,再留不下一丝痕迹。 时间静静滑过,很快便到了八月中旬,启程之日将近,傅珺一面忙着收拾箱笼,一面也收到了不少消息。 温国公孟铸终于上旨请封,定下孟澄为世子,圣上已然准了。 在旨意颁发前,皇后将裴氏叫进了宫里,不知说了些什么,众人只知裴氏是灰着一张脸回的国公府。 两日后,孟澄便被记在了嫡母裴氏名下,一应开祠堂、祭告祖宗、重写族谱等事,皆进行得十分顺利,孟澄有了嫡子身份,袭爵自是顺理成章。 随着此事尘埃落定,温国公府也迅速地分了家,如今孟瀚那一房已在长乐坊找好了住处,只待给温国公过完生辰后便搬过去。 如此结局,自是有些出人意料。 裴氏可是一心想要让孟瀚袭爵的,如今她不仅乖乖认下了孟澄这个庶长子,由得孟铸为其请封世子,且还在分家后便进了家庵静修,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在京城贵妇圈儿里了,这难免让人奇怪。 直到后来,傅珺才从孟渊那里听说,就在请封世子前不久,二房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孟瀚居然被人下了绝育药! 据说,这药是吴氏亲手下的,本来针对的是良妾吴晚,不知怎么却叫孟瀚误食了去。 虽然这药是专门针对女子的,孟瀚吃了未必会真的绝育,但太医院几位精通男科的医正却说,那药不只剂量大,药性也猛,孟瀚又是在误食后好几天才发觉的,因此他们也不能保证其子嗣不受影响。 此事一经查实,裴氏当即便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勒逼着吴氏下堂。 吴氏也没多话,直接便捅出了孟渊在战场上中毒箭一事。此事虽被证实是嫁祸,但若是没有吴晚这个“狐狸精”,也不会有人想到以此做文章,冤枉到孟瀚的身上来。 这件事连孟铸也不知道,吴氏却不知是何处得知的,竟还神通广大地拿到了证据拓本,便是那封伪造的孟瀚写给陈喜来的信,当着国公爷的面儿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