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他面前直言不讳。“还是爷在害怕,害怕我将爷的身份告知灵馨,有了王爷这层身份,灵馨自然会多想,那晚,爷分明是察觉到灵馨来了你的屋中,你担心我与爷之间的谈话会让灵馨所听到,所以你便将计就计匆匆离开了屋中,而后灵馨对我产生误会,你便顺理成章的告诉她,是我勾引你,让灵馨对我的误会更深,可是爷却没有想到,灵馨不但没有将我赶走,还慢慢的原谅了我,你便再生一计,利用灵馨在亭间跳舞,让我得知灵馨出身风尘之地,这样,你便有了灵馨赶走我的理由,可事后,爷却没让人护送我回京,反而为我安排另外的住处,如此一想来,我还是不明白爷为何要利用灵馨将我赶来这阁院?”
我转承启下的说完这些,却只听到他似满意又似忧心的一丝叹息,我心里微微酸楚,可他终是半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甘如此,欲要张口继续叠问,他突然朝我看了过来,剑眉深蹙,“这些,以后你会明白的。”
“爷终于承认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我认清了一点,爷是在利用灵馨。”
我心下一阵叹息,他终于承认了,胸口不经意间竟传来一丝舒坦与些许欣慰。“看来王妃认清这一点,心里更加舒坦了。”
他突然俯身迫了过来,唇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这样一说,似乎己将我此刻的心思拆穿了,拆得我竟有些无地自容,方才确实听到他这么一说,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也说得对,在猜测之时,我心里本就对灵馨的存在胸口堵得慌。我被他的眸光迫得只能低下了眸,却不知如何启唇反讥于他。“今日你还可以选择,只要你点头,我此刻就让人送你回京。”
他的声音低沉而强硬,似乎还带着一丝温煦却不易显露的担忧。我抬眸看向他,他正凝视我,神色却有些温柔,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犹如一道皱痕,宛如刀刻一般,陷得极深。“我不回。”
三个字我说得比什么时候都清楚。“还在执拗。”
他声音低沉,眸光中乍现一丝深邃的温润。我深深看他,柔声中带着一丝倔强,“要回,我也要与爷一同回京。”
“胡闹,你可知我等这一战等了多久?”
他扬起声音,起了身,朝窗口处走去,伟岸的身形被明烛之光照耀,笼上一层淡淡光晕。他负手立在窗前,夜色己降临,勾月顺理成章的替代了那送我来此的夕阳。他仰望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凉风轻轻的吹起他的衣袖,他那晃动的影子投在地面之上,长长阴影似将一切笼罩。“这一战难道爷想到就只有胜,难道就没有想过会败么?”
顺着他的身影,我扬着声音缓缓的走近他。闻我之言,突然他向我转了身,带着一如往常的淡定冷漠,眼底虽敛去了锋芒,可愈觉深不见底,“你想说什么?”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子,与他之间保持了三步之遥的距离,我挺直后背,仰首屏息,静静望着他。他的目光就如那晚风雨之中的目光,一模一样,能令数名将士当众冷汗透衣,齐齐跪于风雨之中,即便是那杀人如麻的高高七尺男儿,也挡不住他此时那想要洞悉我眸中所想的凌厉目光。而我极力抑制自己眸中情绪变化,带着一丝平静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直视于他,也并不去闪避,任由他的眸光一点一点的将我心里所想洞穿,而我的声音也自然被压抑得极其平静。“我想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纵然爷对此战有足够的信心,可是爷是否想过,这一战若是败了,爷该如何自处,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何非要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这场战役之上,爷完全可以将此战就此作罢,收复失地己实属不易,抓获敌国太子又是奇功一件,两大军功加在一起,回京父皇定会封赏犒劳三军,为此,爷完全可以在朝中提升威望。”
“这样的封赏,这样的威望,我根本就不在乎。”
他冷冷一言,拂袖转身,背对于我。我看到他负立于背后腰间的手己握紧了拳,可他那眸光还是停留在了那一轮明月。封赏,威望,对他来说己丝毫未放在眼里,是啊,就如那附有无上权力的袭泉宝剑,他也未曾放在眼里,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眼前之人是我的夫君,亦是想要主宰整个天下的王,此时此刻,根本就无人可以忤逆他的意志。我垂眸紧闭上了眼,心里寒意渐渐蔓延,终是问出那句话,“那爷在乎的是什么?”
他半响不语,我微微睁开眸,他的身子依旧僵在窗前,眸光依旧不离那轮勾月。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向他迈出步子,走到他身旁时,他侧脸凝视我,眉宇间竟在月光的照耀下,隐有浓郁的急迫与担忧。“时间……”他只溢出两个字。时间,他在乎的是时间,是夺得虎符,夺得太子之位,甚至整个天下的时间么?我不敢再问下去,他眉宇间的急迫与担忧己经告诉了我答案。我己经感觉到自己的眸中有某些情绪在涌上,可他依旧不离眼的凝望我,目光变得灼灼逼人,“我最后一次问你……到底回不回京?”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沉重,说得强调,他一点一点的审视着我的眉目神情,我亦对视他那灼热的目光,四目凝对之下,我们无声对峙,时光也仿佛凝滞。我不能回,我回了京,他该怎么办?难道我要在回京路上听到他淹没黄沙的噩耗么?我不要。我明明可以想办法阻止,明明知道他前往北漠一战必有危险,而我心中却不能将事情道明于他,老天分明就是在折磨我。我深吸了口气,这一次我与他谁也没有先转眸,依旧在这四目凝对之下,我淡然一笑,“我还未亲眼看着爷一举拿下北漠,夺得虎符?我又岂能先行离开?”
随着我这些出口的话,顿时空气中被一股冷凝寒闷充斥着,四目之下,他的目光也变了,一分分阴冷下去,阴冷间还夹杂着怒火,终是唇边重回一丝冷笑,“好,既然你执意想要留在此地,那这里再适合不过你了。”
面对他阴冷伤人的眸光,我迫使自己依旧要保持着唇边的淡然笑意,一字一句出了口,“多谢爷成全。”
“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咬唇暗哑的声音,以及那眸中阴冷含恨的目光生生的刺痛了我的心。我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毫无一丝留恋。我慢慢的随着身后的脚步声微微挪动脚下的步子,终是转过身来,眼睁睁的盯着他渐远模糊的身影,口里呢喃道:“你以为我愿如此么?”
他没有听到,隔这么远,我的呢喃声,他又怎能听到,我不敢大声说出来,怕的就是让他听到。就这样,我看着他依旧迈着那远处的步子,而回应我的却只有清冷的凉风以及那微微摇摆的枝影。我无力靠至窗前,耳边响起了一丝急促的脚步声,我有些无力的望去,是春兰一脸担忧的身影跑了进来。“王,王妃……”她这一唤,倒令我有些不适,我微微直起身子走至桌前,她也跟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壶刚沏好的茶水。见她站着毕恭毕敬的替我倒完茶,而又不敢坐在我的身边,我轻轻的拉了她一把,“春兰,你坐这。”
“春兰不敢。”
她依旧站着不肯坐下。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起身将她轻轻的推至桌前,轻轻按压着她,令她坐下。她似乎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在我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我轻轻的抚上她那还在微微颤抖的小手,轻轻的道:“好了,我承认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只是诸多的原因,我不能向你道出实话,春兰对不起。”
她面上聚然一紧,抬眸看了我一眼,便又匆匆低下,颤着声音说道:“春兰岂敢怨……怨王妃。”
看她这样,我长长一叹,“你为何如此怕我?”
她有些慌乱的摇头,待我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又闪着大眼睛慌乱的点头,我真不知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到底是何意?我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是在怕我王妃的身份对么?”
这回,算是让我问对了,她只点头,不再摇头。我稍稍扬了扬眉,“春兰,不管我是谁,纵然是齐五妃,那我也是你的姐姐,你怕我做什么?”
她开始抬头看我,可瞬间又摇起了头,“不,春兰只是一介民女,王妃的身份何其尊贵,我怎能唤王妃为姐姐,前面是春兰不知王妃的身份,才会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不要与春兰计较才是。”
她心里顾忌与落差我尚能理解,一时之间不能接爱,又或者说害怕我的身份那也是正常,一介民女想要攀及皇家,在她的世界里那简直就是梦一场。我内心又是一叹,压重了声音,“傻丫头,在这里就你跟我,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我们就像前些日子一样,你照常还唤我姐姐,无须在意那些身份,你若是再这般怕我,又如何留在我的身边伺候我?”
她面容怔怔,身子从凳子之上滑了下来,瑟瑟跪在地上,哽咽害怕的声音响起,“春兰错了,请王妃不要赶春兰走,春兰会一心一意伺候在王妃身边。”
她这一跪,真是闹心,我本无意伤她心,连忙伸手将她扶起,“说什么呢?我不是要赶走你的意思,快起来。”
春兰抬头看我,眼中己蓄满泪水,“王妃……”我看着她眸中快要掉下的泪水,不禁抿了抿唇,“还叫我王妃。”
春兰这才一面轻轻拭泪,一面唇边扯着笑道:“王妃身份尊贵,春兰不敢唤王妃为姐姐,春兰就唤王妃为小姐吧,这样春兰叫着舒适。”
“成,只要你不怕我,你想唤我什么就唤我什么。”
我轻声允应。只是在这一刻,我看着眼前这瘦弱且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女孩子,心下涌起深深感动,这丝感动竟让我没有任何原由。不知为何,我就是想让她留在我的身边,也许真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云雀的影子,以解心里对云雀的思念之苦。突然春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拧着眉道:“对了,小姐是齐王妃,那为何不与灵馨姐姐解释清楚呢?春兰现在就这去找灵馨姐姐说清楚,不是小姐抢了灵馨姐姐的王公子,而是她抢了小姐的王爷。”
她欲要去找灵馨说清楚此事,我心上一紧,连忙拉住了她,令她坐下,轻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傻丫头,你无须去找灵馨解释,你若是能与她解释清楚,今日我们还用搬到这里来么?这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也不是你我能解释得清楚的,记住,你若是想留在我的身边,有些事情就算心里再清楚,也要装糊涂,知道么?”
她似乎不懂我对她说的话,也许是不太了解我,比起云雀,看样子还有很多东西,很多事只能慢慢来,慢慢的教她。我也知道,对她来说,她只看到了一些表面上的东西,而事情的实质,她这单纯的心思又如何能看得通透,看得明白。见她眸中闪烁着不解,我淡然一笑,轻抚上她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你心里在疑惑什么?至于我的话你现在虽然不懂,可到了以后,日子久了,你便自然会明白,快别想这些了,天都黑了,赶紧收拾收拾阁院,早些歇些吧!”
“嗯……”春兰含笑点头从我身边起了身,麻利的替我收拾着屋子。她一面收拾,一面还哼着歌,看来她这心情也似乎渐好了些。夜间,只留下我一人之时,我睁着大大的双眼躺在床上,了无睡意,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闪过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太多的思绪,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