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娘蓦然一怔,显然也未料到这般恶劣,半日才扭转脸来,对着廊下道:“都已经到这程度了么?”
琉璃心情也十分沉重。眼下淑华的婚事有了关落,而毓华就将进宫,她们都走上了与她不同的道路,可以说将来对她可能造成的威胁又少了两个,可是还有余氏这块最大的石头在,有她压在头顶,没有老太太的助力,即使苏姨娘承诺会帮她,依她目前现状看来,也显得力量很虚弱。 可叹如今她还太小,即便如今让老太太为她订了亲,她也得等过几年才能出嫁,那时老太太不在了,余氏要是想治她,即使订亲也能替她悔亲,又有什么用? 想到此处她也不由低头一叹。 苏姨娘看了她一眼,说道:“老太太若不在了,你的日子必然难过些。所以咱们的事情得加紧才行,一则是为了你,二则也是为了我……我的时间,也许也不多了。”
说到末尾这句,她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以至于琉璃怀疑自己听错了。 二人俱都默了默,而后苏姨娘叹了口气,告辞回屋。 翌日就到了二月廿四,离入宫日子只剩三四日,本是填写文书交回宫中的日子,哪知才吃过早饭,长房里那头就闹将起来,连老太太都听见了动静,忙叫了琉璃去看。 琉璃到了长房,就听见毓华房里几个丫鬟被绑在长凳上受着鞭打,而余氏拖着毓华不停地问:“……放在哪儿了,你倒是想想!那么重要个东西,怎么会丢?!”
毓华纵使平日里再傲慢,这时候也哭得两眼红肿,一个劲只是摇头,而后指着梳妆台下小铜屉:“昨日接了文书,我明明就塞在那里,平日里我的东西谁敢动,如今竟不知去哪儿了!”
琉璃这才听分明,原来是那份至关重要的应选文书给丢了!这东西一丢,到时朝廷下旨处罚不说,还会直接把人带进去降为宫女,莫说毓华压根不会依规矩去做什么宫女下人,就是会做,这于何府来说也会带来极大的损失! 于私心来说,琉璃也宁愿毓华进宫去,无论她是做现下的贵人还是未来的皇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从此便不会再来影响她的生活,起码她不必再被她打死在镇国大将军府!所以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问起采芹,采芹知道她如今得罪不得,于是一五一十说了。 “这两日本是要填选文书进宫,哪料得昨日小世子一来,老爷夫人忙着招待,便且把这事给撂下了,方才早饭后夫人来问起此事,姑娘去开抽屉拿文书,哪知根本不见!这屋里的东西姑娘早有交代,红玉她们哪里敢擅自翻拿?此等大事更是吃罪不起,也不知究竟谁拿走了!”
琉璃听完,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人定与毓华有仇,但放眼整个府内,除了她自己与她有生死之仇外,还有谁呢?毓华此人平日虽然傲慢,但是明面上却不得罪人,加之后来拜了郭遐,又经长公主召见,更是自觉身份高人一等,不屑去做些跟人过不去的事儿,免得毁了名声,故而一时竟想不出半个来。 这时候各房里听说了这事,也都派了人过来,倒是聂氏亲自来了,那一脸的焦急倒是真切,听得丫鬟们在旁说完,看着余氏毓华哭成一堆,何苁立与何廷玉也专门为这事赶了回哑,便握着手巾绢子一拍大腿,也红了眼眶:“如何会出这等事,如何会出这等事!这眼瞅着贵人位份都要到手了呀!”
姑娘们虽未上学,但也有功课要做,故而没来,钱长胜娘子领着人在房中上下里外地翻,这会子毓华也顾不得定的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淌泪瞅着她们翻,直期望能从中翻出什么来。 琉璃在旁瞅了半日,琢磨着怕是翻不出来了,便出门回了正院。只是这事重大,也不知老太太受不受得住,在院外踟蹰了好一阵,才进得屋来。 哪知老太太竟然早就听丫鬟们说了,这会子也正急得心火直冒,捂着心窝子咳个不停。琉璃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扭头回屋里取了个蜡丸,以水化开喂她喝下,才又渐渐止息。等刚刚开得了口说话时,老太太指着琉璃问:“如何会出这等事?那屋里人都是做什么的?你们大夫人是做什么的?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不自己收好,偏要交给三丫头?!你们这哪里是在侍侯我,简直还不如拿把刀子来割我的肝肺肠子!”
老太太急起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开骂,琉璃也只得顺着她赔罪,末了出得门来,顿了片刻,一面吩咐青裳道:“此事老太爷知道不曾?如若不知,快些去通知他!有他老人家在,也好拿主意!”
一面自己往东边行来,直奔梧桐院而去。 郭遐此时还未收得前院消息,这会儿正在倚窗读书,听得侍墨来报,当下便撩帘出来。琉璃在廊下给她施了礼,说道:“三姑娘将应选的文书弄不见了,这会子长房里上下人都急得六神无主,不知先生有无办法可想?”
郭遐听了也是一惊,忙问:“怎么不见的?”
琉璃少不得将前因后果与她细说了,完了皱眉道:“这事非同小可,小则误了三姑娘的终身,大则将会令得圣上误以为我何府犯上,如今因着主战主和之事圣上早对何府存有成见,再加上后来征粮那一事,我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郭遐略顿片刻,回房取了件比甲罩上,与她道:“走,我与你过去瞧瞧!”
琉璃连忙下阶,引着她往长房来。 再说长房这边,钱长胜家的领着人前后里外翻查了许久也是不见文书半点影子,毓华哭了半晌,渐渐也觉得入宫之梦成了泡影,已然心灰意冷坐在窗下发起呆来。而余氏则被何苁立拉出去说话,这里只剩下了聂氏还在四处里外的张罗,又吩咐红玉好生看着毓华,忙碌了半晌也觉腰酸腿软。 片刻余氏回来,看毓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嘴的怪责顿时咽了下去,强打着精神劝慰道:“左右今儿找不着还有明日,哭了这半日,你且好生歇息会儿,莫回头文书找到了,你倒又失了精神气儿。”
聂氏听着在旁点头:“大嫂这话说的很是,左右是在这屋里罢了,哪能有跑出屋去的?还是听你母亲的话,好生歇息着养足精神,才好进宫与那些闺秀们一争高低。”
余氏默然站了半日,最后叹气坐下来,与聂氏道:“你劳累了半日,也回去歇着罢。”
聂氏见着这模样,也知再呆下去只怕会惹余氏心烦,便就借此退了出来,与丫鬟们交代了一番才回房去。 燕华今日整日都没有出去,这会子正绞着绢子在窗内往外张望,见得聂氏回来,连忙迎到门口:“娘怎地这会子才回来?”
聂氏边走边叹道:“毓丫头的应选文书给丢了,这会子事情大发了,还不知怎么收场呢!你娘我素来与长房走动勤快,这当口不去帮着打理打理,岂不让你大伯母心里不痛快?”
燕华听得事情大发,脚步却是停了下来,问道:“文书丢了,又怎么样?”
聂氏扶着腰在榻上坐下,绮萝给她腰后塞了个枕头,她顺势歪下来,漫不经心接了茶道:“但凡应选文书丢了,不光是秀女没了赐封贵人的资格,还要被贬为宫女进宫侍候。虽然这样一来同样也可以接近圣上,但宫女到贵人这条路可就难走了!还有,秀女的父母宗亲若有官职的,将被削官贬职,就算有诰命的封号,也会因为丢了文书而定你个藐视选秀怠慢朝廷的罪名,到时就算有右丞相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燕华呆立半晌,又去看她母亲,忽道:“娘似乎并不在乎何府受不受牵连。”
聂氏轻哼了声,道:“我有什么好在乎的!我巴不得老头子早日死了,好早些分家另住!省得咱们一天到晚要瞧人家脸色过日子!”
燕华听着又是半日未说话,聂氏喝完茶,见她还杵在堂下,便道:“你还杵着做什么?先生不是交代了功课了么?她跟淮宁侯府可不是一般的交情,你还不上进些,讨好讨好那姓郭的,将来好借此与侯府攀亲?”
“什么侯府!”
燕华一屁股坐在梅花凳上,忿忿然道:“但凡我瞧中了谁,总有些不要脸地跟我来抢,这回侯府索性我也不要了,我让她们也得不了好去!”
聂氏一听这话有疑,立即坐起来,“你什么意思?”
燕华打量她半日,忽挥手让绮罗退下去,再盯着她抿嘴一笑道:“我且问娘,你想不想做大伯母那样的诰命夫人,或者是国丈夫人?”
聂氏被这声国丈夫人吓了一跳,“你到底要说什么?”
燕华站起来,神秘一笑,“我且给样东西给娘看!”
说着她转身进屋,不到转眼已经出来,手里一卷黄绫制的帛书。聂氏识字,才打开那黄帛,便差点被上头的文字与末尾的御印闪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