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上自不必说,有自己的人守着出入总是方便的。 至于浣衣房,王府可不像何府,这里头设有专门的洗衣房,每房里的丫鬟每日里都会将衣服送到浣衣房,由洗衣娘洗好熨好之后,再送回来。这里跟大厨房一样是最杂的地方,因为各房的人都会出入,所以各路消息也都会在这里汇总,再分散出去。可是又不像大厨房油水那么重,让人时时刻刻地盯着,范云提出将人送到那里,这真是足见他对这大奶奶的一片诚意了。 琉璃想了想,说道:“那就让王嬷嬷与孙大兴去罢。至于怎么安排,范总管拿主意就是。”
孙大兴是孙嬷嬷的儿子,琉璃对这些人都不熟,但见这个孙大兴曾在何府铺子里呆过的,应该知些分寸,于是且调他出去试试钢火。至于王嬷嬷,自然就是桔梗儿的奶奶,本就是个油嘴滑舌,去浣衣房也很合适。至于其他人,在琉璃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自然只能留下来先观察了。 这一男一女分配下来,范云就知道琉璃的意思了,当下带着众人退去,又即刻去见吴大管事不提。 琉璃等他们散了后叫来蕊儿:“那王嬷嬷还得再敲打敲打才能放出去,切莫让她事没做成,反倒坏事。”
蕊儿点头:“这个省得,这桔梗儿是王嬷嬷的心肝尖儿,谅她没胆子乱来。”
琉璃喝了口茶,又道:“我给你在后街置所宅子,你跟季小全去住着,也算是有个家了。”
整个王府侧后两条街,住的全是府里的人,签了死契的家生子的是主子赏的,还有些契的活契,因为要出入方便,则是自己赁的。琉璃的陪房都已经算是家生子了,所以在后头都有地方可住,可那都是按规制建的整排的矮房,根本不能当做是个家。 于是有些在主子跟前有面子的,主子便会赏个小宅子,让他们住着,钱不多,地方也不大,却是个脸面,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那股归属感是很不同的。 蕊儿听了忙推辞道:“奴婢可不敢。我们家那个才跟了奶奶几天,哪有资格让奶奶赏宅子住?没得让人笑话。”
琉璃道:“你别说什么资格不资格,季小全往后我还有用。就算不冲他,你跟我这么些年,给你个 住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让范管事去瞅瞅,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回头你就搬那里去。这成了亲总得有个成了亲的样子,你若天天住我这儿,回头让他守空枕也是不像话。”
蕊儿脸上一红,跪地谢了恩。琉璃说完才发觉这话里意思,倒是也红了红。 二人这里正说着,外头就来了个小丫鬟,在门外探头探脑,蕊儿一看十分面生,也不知是不是才送来的那八个里头的,便沉了脸道:“哪里的来的奴才!大奶奶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小丫鬟连忙进来,望着琉璃抿了抿唇,目光却又往外头溜了,竟是全没把琉璃放在眼里的模样。 蕊儿也气了,喝斥道:“好没规矩的丫头!合着当大奶奶是空气不成?”
走过去往她后脑扇了一巴掌,拎到门槛外让她跪了,斥道:“好好跪着,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琉璃也瞧见这小丫鬟不规矩,可是丫头们不听话有蕊儿月桂她们治着呢,用不着她来为这些事操心。她翻开这两日得空记下来的待办事项,看到接下来本该是庆王送来的那两个通房丫头来拜见的时候了,才想起这么些日子竟还没跟这两人打过照面。 才要唤蕊儿进来问问,就听院子外头传来道夸张的惊呼:“吉祥!你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就有个人如箭一般冲到门外跪着的小丫鬟面前,拖着她袖子将她拉了起来。 庆王送给祈允灏的那两个侍女,虽然王府有着规矩在,没生孩子不能被抬作姨娘,还是通房丫头的身份,可是因为送她们来的是庆王,那就不是一般的通房丫环可比了。根据范云回话,除了没有给她们俩安个姨娘的名份之外,她们一应供给都是按照侍妾的份例发的,所住的地方也是并不狭小的兰馨苑,更不必像真正的通房丫头般,还要做着端茶送水的粗活。 所以琉璃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样对待这两个人才合适。一则她们是比她先来的王府,二则后台又这么大,态度上重了,怕她们觉得有意挤兑,轻了,又未免失了身份,将来在下人们面前树不起威严来,更不好管治内宅。 这里正冥想着,廊下这么一嚷嚷,铃兰也从旁边屋里出来了,看了眼,便走出门外道:“两位姑娘来得巧,大奶奶这里正等着二位来呢。”
其实就是铃兰不说,琉璃也猜到了几分,府里又没有别的人,能够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嚷嚷的,除了那两个还会有谁?不过她这么样一说,倒是肯定下来了。于是多看了铃兰两眼,将手上本子合起来,望向门外。 门外两位都到齐了。拉着小丫头胳膊,脸色都很震惊。左边着翠裳的那位眼眶儿一红,冲铃兰道:“婢妾知道大奶奶规矩大,可规矩再大也不能乱罚奴才不是?吉祥是我跟前的丫头,平日也机灵劲儿的,怎么一来倒罚着跪上了?我也是奴才出身,倒要问问大奶奶讨个说法,究竟这是要怎么着?”
琉璃瞅着堂外,捧茶眯起了眼来。 月桂这会子也出来了,见了此状,走到琉璃跟前说道:“合着是听说奶奶方才没拖几个人出来杀鸡儆猴,想着奶奶性子好,这会子就来找不自在来了!”
说完放了手上铜盆,走出去拨开铃兰,到了凝霜面前冷笑道:“原来是凝霜姑娘跟前的丫头,姑娘这么伶俐的人儿,怎么不把丫头看好些呢?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倒有光天化日跑到别的房里挤眉弄眼的毛病?问什么也不说,说到底还是我们大奶奶仁慈,也没说什么,蕊儿姐姐也只让她跪跪算数。换了是我,合该打她几巴掌,才送到姑娘跟前去,让她彻底改了这毛病才是!也免得来日在别处这么着,给姑娘您丢了脸事小,回头怪我们大奶奶纵容下人事大!”
“你!”
凝霜被她气得倒抽起了气,掏出绢子印着眼眶道:“我要见将军说话!”
月桂愈发冷笑起来:“你说见将军便见将军?当我们大奶奶是摆设?连主母的面都还没见呢,能让你越过这个礼见将军去?刚还道哪里来的这没规矩的丫头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正想替姑娘教训教训,原来姑娘自个儿都主子没个主子样儿,奴才没个奴才样儿,我倒犯不上去责怪这丫头了!”
蕊儿对于突然冲过来的这两人也表示了惊愕,但是很快她就恢复平常了,这会见被月桂气到了顶上,也就不再往里浇油了,扫了她们两眼,便道:“凝霜姑娘,含雪姑娘,二位也都是在王府呆了有日子的,纵使之前大奶奶未曾进门,可规矩也该知道。要差人来问事回话儿,就该有个正经样儿,这么胡乱地遣人过来,不吭声又不跟奶奶问安,就是我不罚她,回头将军知道了二位这么没规矩,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凝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唇瞪了她片刻,扭头见着琉璃气定神闲坐在厅里,看也不看这边,也不叫人来问,更不让她们进去。寻常主母们眼见着闹到了自家门前,这会子哪里有不生气的,她这么着,只道多半是怕事儿的,随即一扭身冲进了厅内,两膝一软跪在了地下,不由分说往地下咚咚磕起头来! “大奶奶饶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知道大奶奶这会子没空,更不该因为惦记着还没给大奶奶请安,怕失了礼去,所以巴巴地跑了过来!奴婢知道没早些来拜见大奶奶犯了罪过,还请大奶奶看在奴婢侍候了将军也有年余的份上,饶了奴婢!”
她这哪里是求饶,是字字把琉璃逼到了绝路上! 蕊儿倒没料到她还会这么样狗急跳墙,慌不迭地跟进来,一把将她扯起,喝斥道:“大奶奶屋里也敢这么般撒泼,是做给谁看?!怎么连自己什么身份都不顾了!”
可是她手脚再快也已经迟了,经过这么几磕,凝霜额上早已经磕出片红印子来,看着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得去的。来正房里见了回大奶奶,回去额头上就多了片红印,谁会不把这笔帐算到琉璃头上?祈允灏回来纵使不说,能不在心里对她存着什么想法? 琉璃微垂头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百合,不笑不怒,一双眼却冷凝似冰。 凝霜虽然被扯起,但是仍然嘤嘤哭得千回百转,不时地望向上方。 “奴婢?”
琉璃忽然放了勺子,抬起头,将身子转正过来,看着依然跪着的凝霜,“你是谁的奴婢?”
凝霜吸了吸鼻子,微扬起下巴,睃着她道:“奴婢,奴婢是侍侯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