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全道:“今儿早上来万楼里的人都在传,奶奶怀了小主子,如今侍侯不了将军,便被将军作主送到庄子里来,要等到孩子生下后看是男是女才决定接不接回去。如果说奶奶是有意如此,那小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不是,而是真与将军生了嫌隙,那小的便要请示奶奶,要不要在酒楼为奶奶递递口风出去。”
琉璃抚着杯子,倒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有了这样的版本,谣言既然能传得这么细,跟人亲眼瞧见了似的,除了王府里的人,还会有谁?看来,她如今才不过动了个脚趾头,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竟是逼着她把跟祈允灏矛盾再往深里种的意思。 想到此,她就问道:“你相信将军是这样的人吗?”
季小全微凛,看她一眼,说道:“小的不知道将军是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小的相信奶奶绝不会是任人操纵的人,更不会眼看着自己建下的基业白白被摧毁。”
琉璃扯扯嘴角,放了杯子道:“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去阻止。我倒要看看这戏接下来要怎么唱。”
季小全会意,“小的谨遵奶奶吩咐。”
琉璃让蕊儿送季小全出去,正好海棠也要回去接衣裳妆奁,于是让桔梗儿套着车也一道回府去了。琉璃让春香唤来冯春儿领路,要在庄子里四处走走。而这时月桂也已经从蕊儿那里得知琉璃此番出来的用意,方才放宽了心。 庄子的地形还算是不错的,所有的房子都集中在庄子中央,地势比四周略高,勉强称得上是个小山坡。山坡之下四面都是农田,村口若有人来,很容易就能被发现。而村庄里住着有十多户人家,除了几间建得精致些的供主子们住的主宅,稍宽敞些的便是赖五一家住的五间瓦屋了,剩下的都是庄户们的砖房或茅房。 近二十来栋屋子星布在高低浓密的树木之间,有小路相连,时而有鸡鸭与猫狗飞窜路过,村里小孩子不认识琉璃,只知道他们的主子来了,所以远远看着并不敢过来。琉璃也不曾走很远,到得村里大渔塘面前就停下了,这里离她的宅子只有半里地,如今塘边几株老李子树已经开花了,雪白的一溜,中间夹着两棵粉媚的桃花树,映着塘堤上几畦新垦的菜地,真真是赏心悦目。 冯春儿让赖五又打了两条鱼上来,昨儿琉璃夸她的鱼汤味美,索性再做顿给她。亦步亦趋跟着的刘威见着赖五撒网,目不转睛盯着。琉璃问叶同:“别的侍卫们现如今都在哪儿呢?”
叶同道:“奶奶是见不着的。就是小的与刘威,没有对接暗号,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在哪儿。不过将军吩咐他们在庄子里,就绝不会出村就是。”
琉璃点点头,如此看起来,倒的确是比住在王府安全得多了。只是这么样,祈允灏身边不就只有李行一个人么? “你们都出来了,将军怎么办?”
她问。 叶同顿了下,说道:“只要不出特别任务,没有人能近将军的身的。”
“特别任务是什么任务?”
她问。在这种地方说话真是太有安全感了,四面空旷,只要声音不大,压根就不可能有人听见。 “比如说要夜行探查消息之类的。这种时候将军一般身边都只带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也不带,这时候就比较危险。不过,到如今为止,也还没遇到过什么要命的事就是了。”
叶同老实地说。一看琉璃脸上起了忧心,立马又道:“侍卫们就是不过来,将军要出去,也同样不会带人的。再说了,将军领兵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险情都遇见过,自然事先有防备的。”
将军交代他们俩总领所有人负责奶奶安全,若是奶奶让他们遣兄弟们回去,这里又出了事,到时他们就真的得提头去见了。 说话间赖五已经打了条大草鱼上来,琉璃见叶同扭转了头去,也就没说什么了。 琉璃在村里住了三四日,陆沐阳接到消息,便就也趁着春光正好乘车往这里来了。原以为琉璃心情不好来着,一路上想着如何安慰,等见得她拿着小板凳坐在李花树下看刘威拿网兜网虾米,这才放心冲她道:“可把我急死了,原来你在这里逍遥!”
琉璃拍拍身上的落花站起,拉着她笑微微往村里去:“知道你来,我这里正在准备好菜招待你呢。”
陆沐阳打量了下周围泥巴地,说道:“菜倒免了,我且问你,你几时回去?昨儿明芳跟罗家姐妹都跟我打听你来着,都怕外头传的是真的,跟我探听虚实呢。我哪里知道你竟然在这里快活似神仙,真是枉费我这番忧心了。”
琉璃算了算日子,说道:“初八一准儿回去,梅夫人过寿呢。也就七八日了。”
陆沐阳道:“她过寿去不去倒不要紧,倒是你们俩别闹腾了才好。”
说完她顿了顿,然后又道:“我可听说你怀孕的消息传开后,好些人在打你们将军的主意呢。”
“比如呢?”
琉璃笑吟吟地。 “比如说昨儿个忠勇侯夫人就到定北王府去了。她回京这么久愣是没往王府伸过个脚趾头,这个时候听说你们出事儿了,立时就上门串亲戚来,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琉璃一挥手,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我还以为有别的什么人也在冒头了呢。”
陆沐阳提裙跟上:“难道光段文蕙一个还不够?你还想多来几个?”
“正因为我们将军英俊潇洒英武神勇,所以只有一个段文蕙才很不正常。”
琉璃唇角一抽,说道:“难道你们家聂世子就没有几个想亲近他的莺莺燕燕吗?”
陆沐阳听说起这个,眉毛立即竖了:“你不要提这个,提这个我就生气!余怀清府里那个狐狸精,现在见了他还使劲抛媚眼,昨儿他才被我揪肿了耳朵!”
琉璃笑起来。 陆沐阳道:“你也别笑我,我可听说你们大将军脑袋上也被你砸出个血包呢!另外还有件事,昨儿殿试名次出来了,杜睿被点了探花郎,据说从宫里回去后就上你们将军营里去了,不过你们将军那会儿不在,不然不知会出什么事。”
“他跑去那里干什么?”
琉璃顿时心漏了一拍。 “谁知道啊。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我也是听我爹说的。想你也不知道,就告诉你。”
琉璃默然无语,成功被她扰乱了心情。 陆沐阳倒有些后悔了,知道她双身子受不得气,于是又转回先前的话题去:“你方才说的也是哈,以往你在府里的时候,你们后院那两个都插不进来,别人就更不用说了。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气冲冲出了府,她们自然要找各种理由挤到你们房里去代替你侍侯男人,这些人真讨厌啊!”
琉璃挽着她进了宅子大门,踏着一地桃花往屋里去。 陆沐阳呆到太阳西斜才走。琉璃送她到池塘堤上,倒是迎面碰上桔梗儿上街回来。 桔梗儿是琉璃派去万楼送帐本的,昨儿季小全把上个月的帐拿来了,琉璃对了对,这半个月里酒楼倒是盈利了一千八百两银子,而且名声也渐渐打开,虽然比不上莲香楼西湖楼那样的地方,但对于琉璃来说,目前已经满意了。 季小全特地让桔梗儿带了几味药膳回来,是对孕妇有益的,特地捎来孝敬琉璃。桔梗儿拿出来后,蕊儿照旧拿小勺子舀了先尝过,然后才放心给琉璃。琉璃叹道:“你又何苦这般小心?你肚子里怀的也是你们的骨肉,合着我就这么不顾人死活了不成。”
蕊儿道:“那可不!奶奶怀的是小主子,将来可是要封侯拜相的,奴婢的孩子命贱,便是有个闪失也不能跟小主子相比,奶奶吃的东西,自然是要妥妥的。”
叶同刘威如今跟琉璃熟了,这时在旁看了,便说道:“其实试毒这种事,哪里用得着那么小心?奶奶要是不嫌咱们俩粗鲁,以后这种事交给小的们就好了。”
琉璃知道他们是受过训练的,自然有他们一套辩毒的方法,听得这话便就叫好:“什么粗不粗的,有这本事就是好的。”
于是这试菜的事,便就顺利交给他们俩办去了。 桔梗儿这里还没退下,这时候见琉璃将药膳吃了,叶同刘威也已经退到门外去了,便就说道:“奶奶,青雀胡同那里,又查出点事儿来了。”
琉璃一想今儿初一,正是他说的那宫里太监往绣线铺子传递消息的时间,便就道:“查到那太监底细不曾?”
“小的从万楼回来,转去那胡同里蹲守的时候,正碰见那太监从铺子里出来,上了辆乌蓬马车往宫里头去。在宫门口遇到他递牌子给羽林军,于是小的扮作去宫里寻太医,羽林军因为我没带将军的牌子把我拦下了,我故意说前面那黄公公认识我。那羽林军就道,‘什么黄公公!那是御膳房的李公公!’” “御膳房?!”
琉璃纳闷了,去绣线铺子接消息的人居然是御膳房的人,这御膳房统管整个宫中主子的膳食,他们是谁的手下,那可就难找了去了。 越是摸不清底细,琉璃就觉得诡异,这条条线的那端,究竟被谁攒在手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