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谢庭再去见欧阳灿时,听说顾满竟然答应了,一时之间有些不可置信。 当初顾满拒绝的可是斩钉截铁,明说了毫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只是他转念想了想,现在顾满家中的事情并不算复杂,王太傅如今又荣升了内阁大学士,有票拟之权,地位稳如泰山,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与当初又不尽然相同,就释然的笑了笑,满怀希望的道:“但愿她真的能带给我好消息。”
王庭然下了穿堂,穿过灰字形影壁,就见顾满正俏生生的立在那里,一张笑脸如同梅花上的雪似地,晶莹可爱,先就笑了起来,走过去将她抱起来,道:“阿满在做什么呢?怎么半日了也没听见舅舅进来的声儿?”
顾满方才是在想怎么将谢庭的事情与他说,此刻听主动问起,更是求之不得,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就笑道:“舅舅,我有件事情要求您。您务必要帮我。”
王庭然将她放下来,失笑道:“说的如此郑重其事,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情。”
顾满见他心情好,面上也带着笑意,就笑着撒娇:“我想求您跟刘七八打听打听当年陈老太爷的事情。”
陈老太爷?王庭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刻才想起来,能让顾满亲自来问,还能与刘七八扯得上关系的,除了当年被族灭的晋西陈家,还有哪个陈家? 他愣了愣神,随即就反应过来,板着脸道:“是赵世子求到你身上来了?”
谢庭是个苦命的孩子,他背负的一切本来都不该是他背负的。 他的外祖父陈老太爷当年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这样一个人,你说他好端端的会去谋反,谁信?谢庭的母亲当年可是这盛京的头一号美人儿,风华绝代用来形容她也不为过,就因为陈家的事被赵王亲自给了结了......可惜事过境迁,事情已经定了性,也再翻不过篇儿来 了,王庭然叹了一口气,道:“阿满,你实在不该搀和进这件事来。”
顾满当然也知道其中猫腻,也不想把王家拖下水,因此当初是从未对谢庭的要求上过心的, 只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冷眼旁观,真的发现谢庭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小小年纪的,被父亲厌弃,还要时时刻刻的防着后母......他也是个可怜人。这一次他的要求又不算过分,只 是要王庭然去问问刘七八当年的内情。 刘七八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他就算告诉了王庭然,也有办法撇清自己的。 王庭然更甚,因此她觉得这件事情其实不怎么难办。 见她蹙眉思索,王庭然想了想也就大概猜到了顾满在想什么,他清算了一下利害,就决定答应顾满这个要求。 谢景行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不错,但是王庭然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谢景行背后有人-----这么多年,若不是有点能耐,早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还能活到现在? 他看重的是谢景行这个人的品行,这么几次下来,每次都是他替顾满解燃眉之急,他王庭然也不是个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既然谢庭不到黄河不死心,那他就再帮他一次又如何?何况,还有沈乔这个因素在。 想到沈乔,王庭然就不免想起沈流年这个孩子来,他心惊了一下,不知为何竟觉得背后凉风嗖嗖的。 沈流年这个孩子,怕是等不及了! 定了定神,王庭然拉着顾满的手嘱咐她:“阿满,这件事情既是你亲自来求舅舅,那舅舅就替你办了。我一定找七八问个清楚。”
顿了顿,看了看满脸喜色的顾满,他又加重了语气:“不过,日后你还是远着些赵世子,他如今与六皇子走得近,上回在皇宫里你与六皇子 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如今也还没跟我讲。舅舅实在是很为你担心。”
这件事真的不是顾满愿意瞒着王庭然,她是怕说了会给王庭然跟外祖父添麻烦。 不过......思索了一会儿,顾满还是将事情原封不动的跟王庭然说了。 婉妃?六皇子最近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想起朝廷近日不断有人上书要求皇帝立太子,王庭然又忍不住觉得冷汗涔涔。 那些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工科给事中王翦、工部郎中林志远、这一串串人名,听起来没什么紧要,再仔细想想就耐人寻味了-----这些人都是跟六皇子很有些关系的。 他冷笑了一声,真想叹一句妄想! 六皇子之上还有五个哥哥,其中幽王算是栽了,赵王战功累累,陈王、周王向来慈善仁爱,还有个先皇后遗腹子秦王在,这么多哥哥,能轮得到他? 一看王庭然的表情,顾满就能猜到他的想法,肯定是觉得六皇子在痴人说梦,想起上一世的结果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拉着王庭然,急急忙忙的道:“舅舅,您千万别小看六皇子!您忘记了吗,六皇子他虽然表面嚣张跋扈,内里却最是残忍狡诈的。皇上因为他母妃 的原因也异常宠爱他,给了他机会。他如今还是在皇宫里,自然放不开手脚,待到他日他出宫建府了呢?那时候他可以养幕僚、门客,而且德妃向来把他当亲生子......” 不说不知道,一说王庭然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小外甥女居然有这样的眼力见,和这样深刻的看法。 他点了点头,极为郑重的点头,道:“放心吧,舅舅知道。”
顾满这才堪堪放下心来,只觉得去了个包袱,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这边厢欧阳灿对着谢庭倒是轻松的很,从顾满那里要到了结果,让他很是开心了一阵子,顾满当初可是斩钉截铁的就拒绝了谢庭的要求呢,此次却并没有怎么多说 就答应了自己,这是不是也说明他在她心里有些不一样? 他在心中想着,对面的谢庭却眉峰微动,紧跟着就忽然扯了他一把,道:“走!”
走去哪?欧阳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瞪大了眼睛,就瞧见谢庭脸色肃穆,脸色很是不好:“有人来了!”
他们这一次会面仍然是选在普济寺,这里的后山安静的很,平常里轻易不会有人来,看这长得都快到半人高的野草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会来这里的,自然不可能是寺庙里的人,而就算要上山砍伐的人,也不敢挑寺院后头的树砍,来的人不寻常! 谢庭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拉着欧阳灿就打算走小路绕去寺院侯门-----他们带来的人都在那里守着接应。 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树林里就刮起阵阵的风来,也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几个蒙面黑衣人,对着谢庭的头便是一阵乱刺。 谢庭堪堪避过一个黑衣人的袭击,伸手捉住一个黑衣人的手腕,往刚冲过来的另一个黑衣人身前一挡,顿时把那个黑衣人的手腕削去了半截。 来人出手就是杀招,完全下了死手,欧阳灿微微皱眉,飞身几个飞踢将几个黑衣人踹倒一片,就焦急的回头招呼谢庭:“景行!你没事吧?”
四周的风呼呼的响,来人对欧阳灿没甚兴趣,完全都是冲着谢庭来的,对欧阳灿只是拖住他不让他动而已。 这几年谢景行跟着师傅很是学了一些武功,虽然平日里不显露,到了这个时候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他飞身抓住一人的剑,扭头就朝着另一个人刺去,又解决了一个,才险险的在树枝上立定,几个腾跃跳到欧阳灿身边,与他背对着背。 黑衣人折损了几个人,却毫无退意,围成一个圆圈把他们俩围在中间慢慢逼近。 欧阳灿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冲着一群黑衣人叫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在锦衣卫头上动土,你们不想活了?”
摆明了是冲着谢庭过来的!谢庭一把把欧阳灿推开半尺,让他躲过树上跳下来的刺客的当头 一剑,这才有空回头去看欧阳灿,道:“别说了!留着命跟你哥说去吧!”
这才一回头的功夫,已经有个蒙面人双脚蹬在树上一借力,朝着谢庭就飞身而来。 谢庭偏头一躲,那一剑就刮在他脸上,黑衣人飞出去老远,借着树枝一荡,又折回来。 看得出来这个人必然是这群人里身手最好的,谢庭不敢怠慢,全神贯注的与他缠斗起来。 欧阳灿看的心肝儿都颤,咬了咬牙,就掏出怀里的烟花,唰的一下点燃。 这可是锦衣卫的东西! 刺客们显然都能看得出来,那正缠着谢庭的刺客扫了欧阳灿一眼,沉声下令:“撤!”
锦衣卫的速度向来快得很,如今欧阳灿发了信号弹,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再缠斗下去。欧阳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谢景行,后怕的道:“那些人又是那人派来的?!”
谢庭擦了擦脸上的血,皱着眉点了点头,冷笑道:“看来她是等不及要把我除之而后快了。”
再不给自己找个可靠点的后盾,怕是什么时候死了都不会有人替他收尸的。 谢景行忽然察觉到自己生命远比想象的还要脆弱许多,一时之间沉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