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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郎舅,收伏(1 / 1)

原本定在十二月的婚事如今一下子提到了十月,对于杨陈两家来说,时间都有些赶,而人手紧缺的杨家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偏偏在这当口,汝宁伯本家倒是提出了要派人帮忙,江氏是有心推拒,可镜园这儿确实忙不过来,一时就有些犯难了。要知道,杜夫人虽说派了两个妈妈来帮忙,可杜家毕竟是书香门第,下人用得少,别的就再不能去麻烦。宜兴郡主之前因为荐了人过来,如今又占着娘家的身份,就更不好往婆家这头插手了。  于是,这一天杨进周一回来,就听下人报说,白天汝宁伯夫人又带着几个妯娌来了,磨了一上午才走。即便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仍是免不了皱眉。总算是那下人紧跟着就报上了一个好消息,说是阳宁侯府四公子上门求教弓箭,眼下正被老太太叫到了跟前陪说话,他不免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脚下就加快了步子。  镜园之中的屋舍仍是沿袭着当年旧名。他倒是有心更改一二,却被江氏拦住,说是日后媳妇进门大家一块参详不迟,他深感母亲周到,自然答应了。此时走过母亲院子那穿堂,他扫了一眼内中挂着的青地大牌匾上头金玉满堂四个字,脚下也不停继续往前走,直到过了穿堂和院子进了房门,那金灿灿的四个字方才从脑海中消失了去,因为里屋的说话声着实不小。  “我那时候是第一次见到农夫在地里翻地是什么样的,一个个都是穿着短打扮,不穿鞋,多数地里连耕牛都没有。在天安庄整整转了好几天,比我之前活十几年都强。所以姐姐从前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老是听不进去,可那次之后就听进去了……”  “以前老听人说,佃户欠租,地主夺佃之类的事,可总觉得远得很,那一回远远望了一眼,方才知道那黑压压一片的样子有多吓人。姐姐说,那还只是跪着死求,若是真的闹将起来,人人哪怕只拿着镰刀斧头,却也是声势浩大……”  听陈衍是在讲当初天安庄的事,杨进周不禁脚下稍稍一迟疑,又朝一旁的丫头打了个手势。那并不是他和陈澜的头一次见面,也和前两次一样,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可却是第一次联手办成了事情。那时候他就觉得,她这样又机敏又心善的姑娘,必然能够越过越好,只却没想到,最终有福气的居然是他。想着想着,他的脸上就渐渐露出了笑容,这才进了东屋。  “全哥回来了。”

江氏笑语了一句,一旁说得正起劲的陈衍也忙不迭起身。彼此见过礼之后,陈衍就笑呵呵地说:“杨大哥可别怪我腿长,上一回伯母提过让我常来坐坐,我成天被韩先生和师傅操练得团团转,一直抽不出空,今天总算是提早溜了出来。杨大哥,我听说镜园有练骑射的驰道,能不能趁着天色还亮堂,带挈我练一练?”

杨进周看了一眼母亲,见她笑着点了点头,他也就答应了下来。出了院子,见陈衍一面走一面偷偷打量着他,虽是矮了他一个头,可却竭力昂着脑袋,眼神中仿佛藏着什么东西,他先是有些诧异,到了最后便索性停住了步子。  “是不是你姐姐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陈衍闻言一愣,随即就嘿嘿笑了起来:“这还没到十月十六呢,杨大哥你怎么见着我就想起了姐姐。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来这儿找你讨教的,顺便陪伯母说说话,这不以后我也会常来,总得先让伯母习惯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杨进周见惯了豪爽的军中汉子,因而对京城人士说话非得藏半截的习惯很不以为然,因而陈衍大大方方说出了这话,他不禁觉得小家伙有些趣味,就点了点头说:“我不常在家,母亲多有寂寞,你以后要是愿意不妨常来常往,也能陪陪你姐姐。”

“这可是杨大哥你说的,我可不会客气!”

两人打趣了一阵,这才去了后头的驰道上练习骑射。只彼时距离天黑已经没剩多久,练了四五回,这天色就渐渐暗了。通身大汗的两个人又一道去了后头更衣,陈衍见杨进周直接用井水浇身子,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羡慕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里头用热水沐浴,又换上了随身带着的衣裳——为了应付宜兴郡主的魔鬼课程,他天天都在褡裢里备着三套行头。  在镜园又蹭了一顿晚饭,陈衍方才告辞了出来。在二门口,他看着下人牵来了自己的马匹,忍不住回头看着杨进周说:“杨大哥,小心汝宁伯本家!”

这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杨进周笑了起来,他一手轻轻搭在了陈衍的肩膀上,随即若无其事地说:“放心。”

夜色之下,阳宁侯陈瑛从威国公宜园出来,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上一下子凝满了寒霜。威国公罗明远在云南时威风八面,战场杀敌也好,平定蛮乱也好,从来都是杀人不手软,可如今到了京城却失了那股锐气,一心想要和光同尘,只做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也不想想好端端的鲁王会突然夭折,罗贵妃又遭人算计,这当老子的竟然听信罗旭那一套!  “驾!”

用力一抽马股,陈瑛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前疾驰而去,也不理会身后那几个拍马也赶不上的亲随。等到熟门熟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他才在一家黑灯瞎火的店前下了马,随手撂下缰绳就径直进了门。他一进去,立时有伙计上前照管马匹,又手忙脚乱下了门板,只留着中间一块空着,却也有一个小伙计等在那里。  上了二楼包间,陈瑛就只见室内点着两盏昏暗的油灯,仿佛是因为有风吹进来,那火苗簌簌地抖动着,映照着灯旁那两个坐着的人越发脸色晦暗。陈瑛死死盯着那个年轻的瞧了半晌,声音顿时有些发干发涩。  “殿下怎的也来了?”

“我只是听说,阳宁侯下帖邀了汝宁伯,所以特意来凑个热闹。”

见陈瑛那种震惊得犹如见了鬼似的表情,淮王自然觉得很满意,深感给自己出主意的人果然高明,于是就不紧不慢地说,“阳宁侯不用担心,我自愿在慈恩寺给母后念六六三十六天的经,这会儿九门落锁宫门下钥,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虽有巡查,可也难不倒我……还是说,阳宁侯觉得我碍事?”

“在下不敢。”

此时此刻,饶是陈瑛平日异常善于应变,也有些乱了方寸,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干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而汝宁伯杨珪就更不用说了,满脸局促坐立不安,根本不敢去看陈瑛那刀子似的目光。到最后,还是淮王先开的口。  “我听说,阳宁侯先头似乎打算和我那四哥接洽?”

这么隐秘的事情,淮王怎么会知道!  陈瑛竭力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讶异地说:“殿下这是如何说,我一介外臣……”  “阳宁侯一介外臣,从前做过的事情可是真不少呢。”

淮王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狡黠,“先头东昌侯府两位千金在路上被人误认为是东昌侯而遇刺,这似乎是你露的消息吧?佃户闹事围了安园,这似乎也少不了你推波助澜吧?想把令千金送给我那二哥晋王为次妃,事有不成,则是趁着晋王因王妃夫人假孕焦头烂额,唆使了王府一个亲信的太监附议了两句邓忠的提议吧?至于在宣府以我二哥的名义假传大捷等等,说是事急从权,其实无一不是在败坏我二哥的名声。阳宁侯,我说得可对?”

此时此刻,陈瑛只觉得背后衣衫已经被冷汗沁透了。淮王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愚蠢冲动的小孩子,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步一步偏偏被人完全看透了。尽管他做的一切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可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证据,只要宣扬开来就足以让他掉入万丈深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声音低沉地说:“殿下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

淮王似笑非笑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在手中玩转了一番,这才得意洋洋地看着陈瑛,“这信封上的落款,阳宁侯可觉得似曾相识?”

他自己的字迹,自己又怎么会不认识,更何况信封上还有他的暗记!那分明是送给荆王的心腹人士,请其代致的,又怎么会落在了淮王手中?难道……是了,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见过荆王,更没有见过亲笔,指不定那个心腹自始至终就是淮王楔入进去的一颗钉子!  汝宁伯看见阳宁侯陈瑛那苦涩的样子,心头又是惊骇,又是快意,当即便干咳了一声说:“阳宁侯,殿下也是看重你的才能,这才有意见你一面。须知如今晋王虽扳回了一城,可终究是圣眷大损,至于荆王,先不说名声,此次定下的王妃就可见一斑。至于小皇子们,更是不值一提。如今这等节骨眼上,想来阳宁侯也不乐意被黄口小儿凌驾……”  “汝宁伯不用再说了。我家里的黄口小儿还未成气候,倒是贵府那位已经独当一面了!”

一句话刺激得汝宁伯面色大变,见淮王亦是脸色铁青,陈瑛知道,自己总算能借着这个略略扳回一些失地,当即站起身推金山倒玉柱地对淮王拜了下去。尽管他并未多说什么,但这样的态度,却已经让淮王分外满意了。  夜深之际,当三人各自从那酒楼的不同角落先后出来的时候,却是神情各异。而上了马车的淮王摩挲着袖子里的那封信,嘴角又上翘了些许,随即脸又阴了阴。  只可惜那边只肯出主意,却不肯把正经东西给他,但就这一个信封,已经足可唬住陈瑛了。有了这个有能耐的臂助,他总能把当初那一箭之仇报回来。  罗旭,杨进周,你俩洗干净脖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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